《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作者：夺舍一只蝴蝶

3、为什么
　　高二一班的看台区上总共只稀稀落落坐了二十几个人，其他班也基本上人都不怎么齐，有报名运动会项目的人都提前去了运动员热身区，还有些没报项目的也跑去了别的班串门。留守在座位上的二十来号人里，一小部分人正顶着大太阳老黄牛一样兢兢业业地刷题，其余大部分人则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吃零食、闲聊天。
　　新班级的同学们都很友好和善，这让江喃的心中似乎又燃起了些“或许能在这里交到些朋友”的希望。她总是这样，有时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有时又会因为一点点小事而突然间便振奋起来。
　　附中和市一中分别在明泽市北和市南，属于两个学区，再加上附中本身有初中部，所以一中新班级的同学江喃基本都不认识，就只认识一个叫李佳的女生，是江喃曾经在附中初中部时候的同班同学，俩人还曾经短暂地一起坐过一阵子的同桌。虽然俩人从中考后就再没见过，但同龄女生间可聊的话题很多，很快便又熟悉起来。
　　江喃环视了一圈看台，忍不住跟李佳感叹道：“一中管得真松，运动会班主任都不来看着，等于放开了自由活动？”
　　“跟附中比那肯定算比较自由的啦，但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夸张。前一阵咱班班主任怀二胎提前回家休假去了，现在是一个高一年级的语文老师临时代班，再加上咱们班本身是尖子班嘛，大家学习啊纪律什么的都还是比较自觉的，所以总的来说管得也就不是特别严。”
　　江喃想起“许清恺”那些气人的小作文。
　　……勉强能称之为作文吧。
　　不得不说，班主任请假回家养胎确实是个明智的选择。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江喃的手机忽然响了，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刚一接通，里面就立刻蹦出来个嗓门巨大、普通话不怎么标准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喃喃，我是你徐叔叔，你人现在在哪呢，我怎么在校门口没看见你？”
　　徐叔叔？
　　江喃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对方应该是一中教导主任徐华国。之前她听江存和张华聊天时曾经提到过几次这个人的名字，虽说附中和一中两所学校是竞争关系，但明泽地方小，两所学校的校领导难免时常在各种乱七八糟的饭局上碰到，私下里相互都认识。
　　江喃非常后悔接起来了这个电话，现下只能硬着头皮应付。
　　“徐主任，您好。”
　　虽然对方过分热络的语气让江喃本能地有些反感，但她保持着礼貌，怕被周围的同学听到，于是尽可能地压低声音。
　　“喃喃，你在哪呢？徐叔叔现在就过去接你，送你去班级队伍。”
　　“不用了徐主任，谢谢您，我已经找到班级队伍了。”
　　李佳离江喃比较近，从旁边听见了她手机里传出来的徐华国的声音，有些好奇地转头朝江喃看过来。
　　“什么？你自己过去了？哎呀，怪我怪我，徐叔叔刚才有点事情耽搁了，你一个人在校门口等了很久吧？”
　　“没有，没有等。”江喃顿了顿，只想赶紧结束这通没什么必要的电话：“那徐主任您忙，我不打扰您了。”
　　她想要挂断，然而对方却并没有就这么结束对话的意思，还在不停地嘘寒问暖问这问那，生怕表现得对她不够关心。
　　江喃终于撑不住了，抬起头，心烦意乱地捏了捏自己有些酸痛的脖子，视线无意间一瞥，忽然瞄到不远处一个举着手机正朝着这边走过来的中年胖子。
　　“……喂？”江喃对着电话那头试探地问了一声。
　　“喂！”
　　江喃目不转睛盯着不远处那个圆润的身影。
　　胖子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把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一副“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屏幕上的信号，然后重新把手机贴在耳朵上。
　　“喂！喃喃，听得到我说话吗？我现在马上就要到你们班级队伍了，你就在那等我吧！”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手机里的同步声音。
　　江喃两眼一黑，手一抖便挂断了电话。
　　李佳看她忽然整个人都蹲在座椅背面，伸手想要扶她，“江喃，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没事。”江喃猫着腰，准备脚底抹油：“就是突然间有点肚子疼，我先去个卫生间！”
　　“哎，江喃，你知道卫生间在哪吗，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啊？”李佳在身后喊她。
　　江喃心道大事不妙，果然，徐华国听到了李佳喊她的名字，下一秒，就见那个圆润的身影灵活地转了个圈，就像一张泛着油花的肉饼在阳光下翻了个面。
　　徐华国一边快步朝高二一班方阵的位置走来，一边伸长了脖子朝看台的座位上东张西望，所到之处，学生们犹如惊弓之鸟、迅速藏起各种“校园违禁品”。
　　手机再次响起来，江喃低头看了看来电显示上和刚才相同的号码，果断按下了静音键，然后猫着腰绕到看台另一侧的台阶上、顺着台阶跑到了操场上，直到成功混入五颜六色的人群中间才总算暂时解除了警报。
　　江喃计划找个安静偏僻的角落，一个人听会儿歌刷会儿题，先把这段时间熬过去，等徐主任走了再回班级队伍。可偌大的校园没有一处对于她是熟悉的，刚刚走得急也忘了留李佳的电话，这会儿连一个放哨的内应都没有，也不知道徐主任什么时候才会离开。
　　“逃跑”是一瞬间下意识的行为，但往后在学校里的日子，她总不可能永远都能够绕开徐主任不见。她想要避嫌、不想被新同学们认为是“关系户”，但是又只能听从大人们的安排。
　　江喃的心情忽然间又down了下来，正打算结束短暂的逃亡之旅、趁早回去面对现实，然后便在人群中看见一个略有些眼熟的背影——那道黑色正穿过操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朝着某个无人的角落独行而去。
　　又是他。
　　虽然这人总是冷冰冰的，但怎么说也是她转学到一中后认识的第一个人，乍一看见还莫名觉得怪亲切的。
　　江喃心念一动，盯着那个背影，不知不觉间就跟着他一路来到了一中后门附近的围墙边。
　　冰山的脚步停下来，站在围墙边低头敲手机，像是在和人发信息。
　　江喃也跟着停下来，看了看他，又抬头打量了几眼他背后的围墙。
　　很快，冰山收起手机，抬头发现了她的存在。他微微皱了下眉，似乎是对于她在短时间之内接二连三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行为产生了某种误解。
　　江喃忽然意识到这情景尴尬，在他开口之前抢先表明了态度。
　　“你不用理我，我就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待会儿，我去那边，不会妨碍你。”
　　说完，便立刻转身向灌木与杂草丛生的围墙角落走去。
　　“喂。”
　　冰山在身后喊她。
　　江喃转过身。
　　“这地方给你自己呆着吧，我要出去了。”
　　冰山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漠，但这已经是到目前为止，江喃从他嘴巴里听到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还能出去？”江喃有些惊讶：“这是可以的吗？”
　　“不该你知道事少打听。”
　　她看到棒球帽帽檐的阴影下，冰山的唇角弯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语气里有种戏谑的意味。
　　江喃的胜负欲莫名被激了起来，原本她平时是个少言的人，但眼前这座冰山莫名就像是她情绪的催化剂。
　　“你不就是要翻墙出去么。”江喃故意摆出一副极其淡然且“见过世面”的样子：“需不需要我帮你盯梢？”
　　“看样子这事你还挺熟？”
　　“这么简单的事还需要熟吗，不是有手就会？”
　　编谎话的时候，江喃也说不清心底里那丝难以捕捉的骄傲感和虚荣心具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头脑一热，继续说：“这地方你不用留给我了，我也要出去。”
　　冰山的语气就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你怎么出去？”
　　“你怎么出去我就怎么出去。”江喃朝他走近几步。
　　冰山兴趣盎然地抱着手臂，安静旁观。
　　江喃扒住围墙上面的凸起尝试着攀爬了两下，然后跳下来，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她身材修长匀称，一套动作做下来，确实是养眼好看，甚至略微沾了些帅气的边，只不过，难度系数显而易见的并不怎么高。
　　“也不是很难嘛。”
　　她自我沉浸在动作大片女主角的代入感中，一跳下来就立刻转过身看向冰山，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样子有多像一个期待着大人的评价和表扬的小孩。
　　冰山则截然一副陪小孩过家家的大人姿态。
　　“你衣服下面蹭脏了一块。”他说：“别玩了。”
　　江喃低下头，顺着冰山的视线看向自己白T恤的下摆：“我没玩。”
　　冰山认真盯了她一会儿：“你真想出去？”
　　江喃被他问得犹豫了片刻，但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要是这时候突然改口说，“我装的”，也太衰了吧。
　　于是她努力表现得冷静从容：“你能出去，我为什么就不能出去？”
　　“随便你。”冰山冷笑：“但提前说好，一切后果自负，跟我没关系。”
　　江喃信誓旦旦：“行，出去以后，就当今天从来没见过。”
　　冰山沉默了，他安静凝视着她，那表情很像是某种大型肉食性动物一边懒散地晒着太阳，一边勉强提起兴致观赏着一只冒冒失失闯入自己领地的小动物在进行着蹩脚的即兴表演。
　　江喃也没有怂，抬头用同样的目光盯回去，虽然那双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她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晰。
　　片刻后，冰山终于先开了口，看着她短促地笑了下，“转学来第一天就翻墙？看不出来，有点东西。”
　　江喃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用“有点东西”来形容自己，莫名还挺受用，像是终于心满意足得到了期望中的口头奖励，连带着瞧着面前这座冰山都更加顺眼了几分，勉强可以给他那皑皑雪顶上加半个她最爱的香草奶油冰淇淋球。
　　“那边那个自行车棚看见了吧。”冰山向她扬了扬下巴示意。
　　江喃转身朝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点点头。
　　“最里面角落有把椅子，还有支棒球杆，一起拿过来。”他的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她身上打量，但眼神并不让人讨厌：“你要想翻墙出去，估计得借助点道具。”
　　作者有话说：
　　攒一波收藏朋友们，感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