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作者：夺舍一只蝴蝶

5、为什么
　　两个人就此分道扬镳。
　　江喃板着脸一边闷头走路，一边用余光向身后瞟了瞟。
　　冰山站在原地，似乎正在看向她的背影。
　　膝盖还疼着，江喃怀疑自己现在走路的样子大概像只跛脚的鸭子，一想到冰山可能正在远处盯着自己滑稽的样子发笑，她便忍痛强行挺直了后背、努力走得落落大方，加快了速度只想赶紧离开身后那个人的视线范围。
　　明泽市虽说不大，但之前的十几年，江喃的行动轨迹基本都是以明泽附中和她家为两点一线，活动范围大多在城北，对城南这一带很陌生。早上来学校时，她是从学校正门的路线走的，而一中后门外面的路线对她而言还完全陌生。
　　学校后门外连接着几串七拐八绕的羊肠小巷，江喃随便选了一条钻进去。
　　巷子口看着狭窄，没想到一进去才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大片老旧低矮的居民楼。看样子这一带的老街区像是要拆迁改建，大部分住户已经搬走了，巷子里几乎没什么人烟，四处都静悄悄的。
　　江喃在巷子里面兜兜转转绕了半天，最后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她正开始觉得这巷子里有些阴森可怕，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着身后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然后绷紧神经，快步朝着前方不远处一个视野开阔处走去。
　　身后的脚步声终于消失了。
　　江喃靠着墙壁暗自松了一口气，然后听见前方转角处似乎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
　　她轻声走过去，伸出脑袋四处张望，谁知一扭头，竟然在那巷口竟然又一次看见了那道短短一个上午就已经眼熟到不行的黑色身影。
　　除了冰山，他旁边还站着个身高只到他腰间的小男孩，看那小孩身上的校服应该是附近实验小学的学生。
　　小学生此刻正满脸鼻涕泡地站在冰山面前，仰着脑袋哭得惨烈。
　　因为刚刚才发生过非常尴尬且不愉快的事情，所以江喃实在不想就这么走过去再和冰山打照面，但好不容易绕到了巷子口附近，她怕再迷路、不敢重新退回阴森森的巷子里，于是便只好躲在背光处的墙角里，打算静静等到冰山和那个小学生离开之后她再出去。
　　巷子里很安静，一大一小的对话声格外清晰。
　　江喃默默听着，然后忽然发觉对话内容的走向似乎有点奇怪。
　　“别废话，快点交出来。”
　　是冰山低沉且没什么感情的声线。
　　一对比，小学生的声音听起来声情并茂、可怜巴巴的：“呜呜呜呜呜，哥，别全都拿走，留一点给我吧，我求你了！”
　　“谁是你哥，再给你次机会，别逼我亲自动手。”
　　江喃越听这俩人的对话越觉得不对劲，他这该不会是在……打劫小学生？
　　她忍不住悄悄探出半个脑袋，然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冰山像拎小鸡仔一样单手拎起小学生的校服领口，从小学生紧紧攥成个小肉球的手心里硬生生抠出了一大把硬币，然后毫不脸红地悉数塞进了自己的运动短裤口袋里。
　　小学生涨红着脸，绝望地发出了杀猪般的哀嚎，一边哭一边抱着他的胳膊祈求：“呜呜呜，哥，求你了，不要啊———”
　　江喃直接看傻了眼。
　　表姐曾经说过，这个年纪的男生最是顽劣，有些本性不好的甚至会专门收养大街上流浪的小动物，然后等养熟后再百般折磨直到把幼兽给玩死，只是因为觉得有趣。
　　可她真没想到他竟然就是这样的人，之前她快要摔倒时，他在身后托住她身体的那一刻，她觉得这个男生是如此的善良而体贴。
　　禽兽，捉弄她也就算了，这么大个人竟然连小学生都不放过？？？真是白瞎了女娲捏出来的那具好看的肉｜体，暴殄天物啊！
　　江喃正想走过去维护正义，下一秒，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她吓得腿一软，又缩回了墙角，摸出手机一看，果然是张华的来电，估计是徐主任那的风声这会儿已经传到了她爸妈那。
　　这么一想，她顿时焦躁起来，而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等江喃再抬头来时，冰山和那个小学生的身影已经走远了。
　　小胖墩哭得一抽一抽的，卑微得像个小尾巴似的紧紧跟在冰山屁股后面，像只圆滚滚的仓鼠卖力蹬着两条小短腿才能勉强追上前面那人的脚步。
　　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就这么一转弯，消失在了巷子口。
　　巷子外面应该就是大街，冰山再怎么过分应该也不敢再对那小学生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
　　江喃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手机屏幕，再怎么不情愿，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按下了接听键。
　　刚一接通，张华的声音便立刻像炮仗似的从电话那头窜出来。
　　“喃喃，你爸说徐主任没接到你，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你也不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现在人在哪？”
　　江喃心里咚咚地敲起鼓。
　　“我在学校呢，已经找到班级了。”
　　她低着头，鞋尖轻轻碾着地上的沙土，手心里微微冒汗：“之前我和徐主任已经通过话了，刚才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朝同学借了个充电宝刚充上电。”
　　“那徐主任怎么说去你们班级队伍没找到你？”
　　江喃下意识吞了下口水：“和同学去教室了，她带我参观了一圈校园。”
　　大约是她从前乖学生的信用值很高，张华也想不到她会做什么离谱的事，于是也没怎么怀疑。
　　“那你挂了电话就立刻给徐主任回一个，别让大人担心，懂事一点。”
　　江喃抿着唇，攥着手机没吭声。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问你话呢，听见没？”
　　江喃垂着头，看着地上被她碾碎的小土块低声道：“我知道了。但是妈，你能不能跟我爸说一下，以后别再让徐主任来班里找我了？”
　　“你这是什么话？人家徐主任那是关心你才去看你的，不能对长辈没礼貌知道吗？”
　　“但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如果被其他同学看到的话他们可能会觉得我搞特殊，而且我本身也不想搞特殊。”
　　张华显然被惹怒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
　　“什么叫搞特殊，学习成绩重要还是这些有的没的重要？就算别的同学看见又怎么了，你自己学习好就行了，别浪费时间管别人的事，听见了没有？”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了，以前又不是没尝试过。
　　江喃把屏在心头的那口气一点点慢慢呼了出去，心也慢慢跟着沉了下去。
　　“知道了。”
　　“好了我这边还有事先不跟你说了，大人每天上班忙前忙后的，你也长大了该懂点事了。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别总让你爸因为你的事隔三岔五地给我打电话，家里又不是只有你爸一个人赚钱养家，我也要上班呢。”
　　下一秒，电话被挂断了。
　　江喃握着手机，耳边响起紧促的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