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替》作者：盲凝
冷菁醒来时满头冷汗，身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压着，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静静地望着天花板上的黑色吊灯，竭力平复胸腔内翻涌的躁动和恐慌。
转动视线，躺在飘窗上的小犀牛公仔咧嘴笑着，露出尖尖的牙齿，温暖的阳光照在它可爱的肚皮上。
幸好——睁开眼还是美好的一天。
大概是昨晚睡眠质量不太好，头有些疼，稍微一动就感觉脑子里有几根神经开始狂跳。冷菁边想着自己为什么老把拖鞋踢到床底下，边咬牙去够拖鞋。
洗漱完毕，头疼稍缓，她仍有些困，于是走去厨房启动咖啡机，顺手拿起马克杯放在主机接口下。
好在马克杯没有碎。
咦？冷菁往碗里倒着麦片，好奇地看了马克杯一眼。自己为什么要特意关注那个马克杯，它不是好好地在那里吗？
吃完早餐，收拾好餐桌，冷菁转向衣帽间挑选衣服。
衣柜里分门别类地挂着卫衣、连帽衫、T恤、裙子……最后她穿的是白衬衫搭配黑色西裤，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随意松开，露出一条小巧的锁骨链，又将袖口卷到手肘处，再戴上一个精致的手环。一番打扮下来，她将偏中性气质的正装穿出了别具女人味的魅力。
走出单元门，小瑚已经在外边等着了。冷菁上车前看了看周围，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窥探。
这些绞尽脑汁挖掘艺人隐私的狗仔真烦人。冷菁如是想着，迅速打开车门坐进去，将镀了膜的车窗升起来，以隔绝外界的视线。
早高峰在即，人人都赶着奔赴崭新的一天，市中心纵横交错的大小马路皆拥堵不堪。
小瑚跟着前方的车时走时停，摇摇晃晃的车厢似有助眠效果，冷菁觉得眼皮越来越沉，窗外的嘈杂声渐渐隐去，意识也变得愈发模糊……
半睡半醒间，小瑚的声音将她的意识拉了回来：“……但是您一定可以胜出的，对吧冷姐？”
“……嗯？刚才不小心睡着了。你说什么？”
“我说，虽然温瑈姐有初生牛犊的劲头，但我相信您可以竞选成功的！”
温瑈？似乎是个新生演员，冷菁迷迷糊糊地回忆。
在艰难倒车的插曲过后，冷菁终于抵达了新峰工业园。
与尤导、施编剧、阿呆一一打过招呼，她转而望向温瑈和方文杰。
明明都是初见，这两个人对自己的态度却很怪异。一个面带茫然眼含探究，一个表情古怪似有深意。尤其是那方文杰，看起来一派温声慈面、行止锋芒不露，望向自己的眼神却很是意味深长，让她心里直发毛。
待大家各自散开后，她忍不住追上方文杰：“方先生，我们之前认识吗？”
方文杰走路的速度放得很慢，像是早料到冷菁会追上来，或者说是特意等着冷菁发问一样。他温和地笑了笑：“你觉得呢？”
“……”冷菁心下有些无语，也有点莫名其妙，这有必要反问吗？出于礼貌，她仍耐心回答：“我记得我们应该没见过。”
这句话暗藏了自己的小心思：没见过不代表不认识。她确信自己与方文杰是没交集的，但万一呢？方文杰对她的态度不像是对待陌生人，或许她真的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与方文杰有过交集？
“现在不认识，”方文杰垂下眼睑，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复又抬头直视冷菁，“但我们不久就会认识的。”
一路上冷菁都在琢磨方文杰最后那句话。大家分别做过自我介绍，现在怎么就不算认识了？不久之后会认识又是什么意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要再次跟他打交道？
到达试镜片场，温瑈与姗姗来迟的冷菁互相点头致意，尤采骅见人到齐了便宣布试镜开始。
冷菁与温瑈各自演了一小段。尤采骅盯着监控器屏幕，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琢磨着少了点什么味道。
方文杰还在边上看着，施丽妍念及要巴结这三人，赶紧跳出来刷存在感：“这里人多、机器也杂，要不两位去楼梯上试试戏，找下感觉？”
温瑈微微点头，拿着剧本先行踏上楼梯。
冷菁随后跟上，无意间看到方文杰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她心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异样。
两人依次站定，就在冷菁低头扫视剧本的瞬间，头顶传来些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她疑惑地抬头，只听见接连几声巨响，便是仪器连着铁板一齐砸到眼前……
……
冷菁猛地弹了起来，撞到了前方的遮光板。
小瑚吓了一跳，连忙将遮光板合好，略带歉意地问：“冷姐，您还好吧？刚刚您睡着了，我看太阳光有点刺眼，就把遮光板放下来了。”
“我没事，就是有点儿困。”冷菁右手揉着被撞到的额头，左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无碍。
只是一个噩梦罢了，她松了口气。不过最后那死亡的感觉未免也太过真实，满头都是触感粘腻温热的鲜血，让她莫名生出真的感受过的念头……以致此刻脑袋里隐隐作痛，就像真的被重物砸过一样。
不多久就快行近凛澜江了，梦中那块熟悉的蓝色指示牌跌入视野，冷菁有些忐忑。
等到了近处，她难以置信地看到上面印着“新峰工业园”五个大字。
与梦里一模一样。
她怎么可能梦到一个从未来过的地方？
可这条马路、这块牌子、这个名字都与梦里别无二样！一股诡异的恐惧感后知后觉地席卷全身，她心跳加速、四肢紧绷。
小瑚正打算开向小桥，冷菁僵硬地开口：“走左边。”
“啊？可是我看指示牌右边有个直行箭头。”
“那是单行道的意思。”冷菁声音干涩，有些发抖。
“……好的。”小瑚半信半疑地转向大桥，顺利到达新峰工业园。
告知小瑚停车场的方位后，冷菁急不可耐地走向试镜地点。她暗自期盼这一切都只是巧合，或许自己只是在哪里看过新峰工业园的场地规划。
待她走进厂门，发现一切摆设都与梦里相一致，她彻底呆住了。
施丽妍热情迎上前打招呼，冷菁不管不顾地仰起头，视线越过她肩膀看向她身后，只有阿呆傻傻地站在那儿。
“方文杰呢？”她不禁打断了施丽妍的滔滔不绝，急切地问道。
“方先生？他没来呀。”施丽妍面上堆笑，心下嗤然，暗道冷菁果然是方文杰的情人，才刚到就已经按捺不住要一叙衷肠了。看上去气质清冷疏离、拒人千里之外，在金主面前只怕都是欲拒还迎的娇羞情趣。
而冷菁只是疑惑地想：为什么这一点与梦里不同？
下一刻，尤采骅带着温瑈和小瑚走过来，介绍大家相互认识。
此时温瑈穿着一件米白色连衣裙，冷菁仍残存一丝侥幸，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不穿红色裙子？”
“嗯？”温瑈并没有因为面前初见之人的失态而不满，她好脾气地回，“我应该穿红色吗？”
冷菁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要说“我梦到你穿着红色”吗？也不对……除了那抹明艳的正红色，现下冷菁脑子里又浮现出温瑈穿着黛蓝、鹅黄、青绿、淡紫，甚至是碎花、波点、条纹等各式各样连衣裙的画面。
她神色复杂地望向温瑈：“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穿红色会很好看。”
即将开始试镜，冷菁坐立难安，如芒在背。她不由自主地反复回想梦里自己被重物正中额头的场面。
温瑈见她神色惶惶，轻声询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冷菁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忽然又想，梦中她们两个是一齐站在楼梯上的，被砸后自己立刻就惊醒了，不知道最后温瑈有没有顺利逃脱？
正恍惚间，冷菁竟然看到了方文杰！她噌地站起来，剧组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挡住了她的视线，只隐约看到他走到一个转角处，随后便隐入黑暗不见了。
她急忙拨开人群，凭借先前瞥到的方位找到转角。不起眼的角落里只有一个紧闭着的半人高小隔间，推开门还激起了一片细小灰尘。外界的光照进去，她才发现这是个不知闲置了多久的杂物间，一眼就能看到四壁，没有空间藏下一个人。
冷菁关上门，回到片场四处巡视，到处都没有方文杰的身影。
她眨了眨眼，确信他真的凭空消失了，似乎从没有来过一样。
顾不上诧异，她走回温瑈身边：“你刚刚看到方文杰了吗？”
温瑈茫然道：“方文杰是谁？”
冷菁盯着她看了好几秒，直到温瑈的眼神由不解转为惊诧才移开视线，道一声“不好意思”便陷入了沉默。
温瑈不自在地望她一眼，紧接着尤采骅举着喇叭宣布开始试镜。
听到通知，冷菁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上的剧本，两道眉毛死死拧在一起。待听到要上楼梯试戏后，她再也忍不住了，跟大家借口自己身体不舒服，转身飞快逃离现场。
走出厂门，蒙蒙细雨由天幕悠悠飘落，如丝如缕似烟似雾，外界一片迷漫景象，让人看不真切。
冷菁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借风雨送来的凉意勉强镇定下来。
正在这时，厂房内传来轰地一声，紧接着是一片哐啷声。她知道这是楼梯上方坠物发出的声响。
就在她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时，一道尖锐的刹车声刺破了她的耳膜，前方一辆车歪斜而霸道地穿过雨幕撞了过来……
电光火石间，冷菁想明白了一些事。
那不是一个梦，她确实死了。
即使听上去很玄幻，但自己曾经死过，而且不止一次。
那个梦就是她前一次丧命的经历。
而不管她如何改变行动轨迹，最终都难逃一死，这一切似乎已是命中注定。
反反复复死亡，反反复复重生，并且每一次醒来她都会遗忘前一次的经历。
生死相续不停，循环无有止息。
流转生死，扭转时空，她大概进入了某种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