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替》作者：盲凝
“你说方文杰曾经凭空消失过？”温瑈惊愕不已。
“是，我记得有一次循环里，他进了一个转角后就不见了。那一次开头他没有到片场来，你自然不认识他，也就不记得这些。”冷菁回忆着那段经历，又皱着眉头细细思索，“不……也或许他缺席过很多次片场见面，我们不可能记住了所有的循环经历。”
温瑈费力回忆了一会儿，脑子里涌上来的全是些零散的记忆碎片。她只好朝窗外抬了抬下巴：“无论如何，我们先去那个杂物间看看。”
冷菁微微颔首，两人一道下了楼，尽量低调地朝杂物间走去。
刚过转角，冷菁就被一只手拉住了。
小瑚尽职尽责地捧着保温杯站在后方，先向温瑈打过招呼，又朝冷菁努努嘴：“冷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说是找角色状态，人就不见了，现在又到处乱走，试镜马上要开始啦！”
冷菁回身轻敲了下她的头，道一声“没大没小”。
小瑚与她相伴多年，不仅是她最贴心的助理，更是最信任的朋友。与温瑈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她才郑重开口：“你看科幻片的吗？”
“啊？”高冷的冷姐以如此严肃的语气讲了这样一句莫名的转折，小瑚百思不得其解，“看过一些，怎么啦？”
“那你知道时空错乱吧？”
“时空错乱？”小瑚一头雾水，“是世界未解之谜里面说的那样吗？一名美国男子上街买面包，回到家后发现已经过去三十二年了？”
冷菁忽然想到，既然她和温瑈两个人都记得今天经历了无数次，小瑚会不会也在这个循环之中？
她不由得眼前一亮：“小瑚，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发生的很多事情以前经历过？”见小瑚一脸茫然，又提醒道，“比如说觉得曾经来过新峰工业园？”
小瑚摇摇头：“没有啊，新峰工业园我们不都是第一次来吗？”
为了显得这个说法更可信似的，她又补充一句：“而且我从来没有过什么似曾相识的感觉呀。”
冷菁眼神黯了下去，看来只有自己和温瑈两个人在经历循环，而小瑚她们仍是在自己正常的时间线上。难道她和温瑈一次又一次地穿越回了4月8日这一天？还是说通过某个通道依次进入了按时间发展顺序组成的平行世界集合里？
“嗯？”一旁的温瑈察觉出不对，“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次也没有过？”
小瑚无辜地看着她们：“对，我还一直想不明白这个词呢。”
这就很奇怪了。每个人都多多少少地经历过“Deja-vu”现象，碰到很熟悉的场景时，有些人以为曾经梦到过，有些人以为自己记错了，甚至还有人相信“前世”一说，但怎么会有人完全没有过这种感受呢？退一步说，忘记了多年前看的书，回头翻阅的时候不会觉得很熟悉吗？
温瑈有些困惑，而冷菁显然没想这么多，她尽量显得自己不是在危言耸听，字斟句酌地解释道：“不是那样，我和温瑈都觉得今天——4月8日这一天，循环发生了很多次，可能是因为我们误入了平行世界交叉形成的通道。”
“平行世界？通道？”小瑚难以置信地望向她们，“冷姐，你们这是进入角色状态了？还是研究剧本走火入魔了？”
“没有哦，”温瑈抬手指着那个杂物间，“现在我们怀疑这个通道就在那里。”
冷菁点头附和：“在某一次循环里，我看到方先生——就是你刚刚见过的那位投资商，走进去便不见了。”
温瑈善解人意地添上一句：“你要是怕就不要过去了，帮我们俩跟大家请个假。”
小瑚仍有些消化不过来这些信息，但见面前的两人就要走过去，秉着不管刀山火海助理都要跟随老板出生入死的精神，她一咬牙一闭眼，还是喊着“冷姐等等我”跟了上去。
杂物间仍是冷菁那天看到的样子，半人高小隔间，从外面看平平无奇，门把手上还覆着一层灰。
她默了默，转动门把手推开了门。
尽管小瑚并不相信两人说的时空错乱，但她还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门内依然漆黑一片，借着外界微弱的光，才能看清周围三面墙。
冷菁转身对温瑈说：“我那天看这里能一眼望穿就没有进去，也许里面另有一番天地。”
温瑈站在外面仔细打量着这个杂物间，由于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高度也不便于人们随意进出，是个会被路人忽视的地方。
小瑚看了又看，犹犹豫豫地开口：“这儿看上去就是个闲置的杂物间嘛，真的会是你们说的时空隧道吗？”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作为曾经做科研的前博士，能够探寻真相的隐隐兴奋盖过了对未知领域的恐惧和不安，温瑈率先弯下腰走了进去。
冷菁与小瑚紧随其后。
踏入隔间的那一刻，一种奇异的感觉包裹了三人的身体。四周一瞬间开阔了起来，灰蒙蒙一片，但并不让人感到压抑，只觉得渺渺茫茫、身无所托，像是置身于深邃而神秘的宇宙之中。
“天哪！里面真的跟从门外看到的不一样！”小瑚夸张地叫了起来，“这是什么地方？我是不是在做梦？”
“你们看，”温瑈指着远处一个模糊的人影，“那是谁？”
因着视线受阻，三人只能勉强分辨出是个男生的身影，他的太阳穴上还连接着什么东西。
“嗯？”小瑚的视力一向很好，她眯了眯眼，努力看得更清楚些，“那好像是个秃头诶……”
冷菁与温瑈也用力望去，没等看出个什么所以然，三人眼前一花，意识突然齐齐断裂，脑神经像是机器短路一般纷纷中断，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凛澜江边的摩天大楼里。
“第476次了，”梁煜摘下接片，长舒一口气，“她们终于发现了循环。”
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都大半个月了，这个bug不修复，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方文杰看了看他岌岌可危的发际线和稀疏的头顶，又想起刚才小瑚的惊呼，忍不住笑出声：“哎，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头发就比我还少了？”
梁煜愤愤不平地剜他一眼：“还不是你这个破项目！”又哀叹一声，“劝学计算机，天打五雷劈！”
方文杰边摘下接片边接话：“现在不是有了3D打印人体技术嘛，虽然因为道德伦理的争论没有大范围发行，但还是有门路找到的，打印个发量茂盛的头皮还不容易？”
梁煜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还是觉得纯天然的好，打印出来的东西虽完美却始终不算真实，”说着手一挥，一个虚拟界面弹出来浮在眼前，“还是想想吃点什么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他手指虚虚地点在空中，一一选择双层芝士牛扒堡、大份薯条、一对烤翅，以及必不可少的神仙水。点击“完成”键后，界面提示“下单成功，请稍候”。
“嚯，这么老土的段子你也说得出口？看来为了这个项目你没少下功夫呀。”方文杰做出赞许的样子，斜着眼轻飘飘地揶揄他。
“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梁煜回了个白眼，索性破罐破摔，老土就老土吧。
没多久就有个人形机器端着一盘食物上前。他拿起汉堡大口大口啃着，又猛吸几口可乐，舒服地打了个饱嗝。
方文杰也叫了一份西餐，左手拿叉右手执刀慢条斯理地吃着。吃完后讲究地将刀叉呈数字11状竖直摆在餐盘上。
有机器人上前收走两人的餐盘，方文杰拿过纸巾压了压嘴角，往空中看一眼数字钟表，对梁煜说：“算算时间，她们也到新峰工业园了。走吧，是时候告诉她们真相了。”
梁煜依言放下可乐，两人重新戴上接片。
新峰工业园。
“你真的完全不记得了？”温瑈惊奇地望着小瑚。
“是啊——温瑈姐，”小瑚拉长了语调，“冷姐都问了我一早上了，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到底发生什么了？”
冷菁与温瑈对视一眼，按理来说，看到那样玄幻而不合常理的杂物间，怎么也该留下一点印象吧？更何况，她和温瑈只是因为多次经历普通的一天就逐渐形成了自我意识。所以真的是只有她们两个处于循环之中？
冷菁支走小瑚，与温瑈一齐默契地避开人群走到转角处。
不起眼角落里的不起眼杂物间。两人谨慎地打量这个小隔间，门仍是紧闭着的，看上去没什么稀奇，但她们都记得里面是怎样魔幻的天地。
有了上次意识突然消失的经历，两人不敢随意进去，只在外面细细摸索。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片重物坠地的声音。
冷菁想起来一件事。
一件她们都忽略了的事。
为什么之前的每次循环都是以她们的死亡为结局？
她隐隐约约记得，即使自己避开了楼梯，也会发生被车撞、触电、火灾等各种意外事故。如果是误入交错的时空，为什么会一直经历死亡？这大同小异的结局反而像是某种未知力量的刻意安排。
并且……她不禁看向温瑈的红色连衣裙：“你为什么会穿红色裙子？”
温瑈还在搜寻杂物间周围，她随意回道：“因为对试镜角色的理解吧？我当助教时常常穿连衣裙。怎么了？”
“不，我是问，你为什么穿红色？为什么不是米白色？不是碎花裙？”
温瑈仿佛被点醒了一样，震惊地睁大了双眼：“你是说……”
“对，”冷菁点点头，“虽然你几乎都是穿连衣裙，但我记得你换过很多式样。不变的连衣裙是因为你的助教经历，所以你潜意识一直觉得来试镜教授的话穿裙子比较贴近角色，而变化的式样是因为每一天都是独立的，你会随机选择当时喜欢的式样。”
“但是，”她话锋一转，“我们见到的尤导、施编剧、小瑚、阿呆，他们每一次，每一次都穿得一模一样。”
“尤导、施编剧……”温瑈突然想到了什么，“小瑚姓什么？”
“姓马，”冷菁不知为何有这一问，“因为连起来读不好听，所以我一直只叫她名字，喊小瑚。”
“马瑚……”温瑈着了魔似的喃喃自语，“马瑚、马虎，尤采骅、有才华，施丽妍、势利眼，阿呆、呆呆地……”
甚至……她想起了阿呆的话：“你们的名字也取得太合适了吧！”“冷青，温瑈……一个清冷，一个温柔。”“冷静点好。”
“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么？我们每个人的名字都有相对应的谐音？”温瑈头皮发紧，一股骇人的凉意瞬间席卷全身，“就算是巧合，怎么会巧得这样刚刚好？偏偏我们每个人的名字含义都与自身性格特质如此匹配？”
再回忆一遍生活中见到的其他名字，她想到了一个比时空交错更可怕的假设：“……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不对，”冷菁只呆滞了几秒，又立即反驳，“有一个人的名字不遵循这个规律。”
“那个古怪的投资商，方文杰。”
温瑈也想起了一个人：“不只是他，还有梁煜，”她激动起来，“对，他们两个的名字格式与我们不同！还有，他们也换过衣服！”
冷菁刚要问梁煜是谁，杂物间的门竟被缓缓推开了。
梁煜笑眯眯地打招呼：“温小姐、冷小姐，你们好呀。”
方文杰随后走出来，他们两人的接片在踏进片场的那一刻就消失了。他仍是温和的样子，不紧不慢地开口：
“的确，这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