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瓦特了》作者：萧纯
报应来的如此之快，没过几天，HR就来找她谈话。黑胖子林海往会议室里一坐，双手交叠摆在桌上：“你知道我来找你有什么事吧？”
罗夏摇了摇头，没有开口，但其实她知道，他来找她不是为了工伤事宜，就是为了换岗之事，不会再有别的了。
果然林海马上就说：“给你五万块，把工伤的事情给私了了，你看怎么样？”
罗夏抬头看了他一眼：“私了？什么叫私了？”
“你把工伤鉴定撤回来，一切好说。”林海抖着腿，显得流里流气的，“这样吧，我做主了，再给你五万，一共十万，把你给买断了，好吧。”
“买断又是什么意思？”
“我们双方友好协商，结束劳动雇佣关系，就是说，我们解除劳动合同，白白给你十万块拿——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哦。”
“哦，我懂了。”罗夏微微点头，“你们希望我撤回工伤鉴定，免得赔我一辈子钱，除此之外，还想把我扫地出门，彻底撇清关系，但是你们就只愿意给我十万。但你你们算过吗，我每个月赚多少钱？”
林海的脸色变了，刚才还油光满面，春风得意的，现在突然变得紧绷起来，显然是罗夏的反应与他的预料截然相反，他忽的拔高音量：“那你想要多少？你说一个数出来。”
“我不想要多少，”罗夏愤愤地说，“我就想得到公平的处理。”
林海往后靠了靠，用手指敲打着桌面，过了会儿，他换了一副嘴脸，有些狡猾，又有些小心翼翼，好像在向她透露什么了不起的秘密：“我也是为了你好，要知道仅仅被撞下头是不会变成你这样的。到时候如果公司真的做调查了，说不定很快会发现是你脑子本来就有问题，而不是这次事故造成的，到时候别说是十万了，连两万你都拿不到。”
“啊呸，我的脑子就是被你们的豆腐渣工程给砸坏的！”罗夏吸了口气，尽力整顿自己的语言，“你们想调查，那就调查呗，但说话是要给证据的，如果你们能证明我的脑子本来就瓦特了，那就拿出证据来。”
没想到林海不但没退怯，反而得意地笑了：“我这里可是有记录的，你从进公司不到三年，已经掉过六张工卡；失物招领处有你登记找东西的记录七次，领回东西的记录十二次；员工内部聊天群里有过两次记录，都是有人在厕所捡到你的手机……这么看来，你的脑子向来也不怎么好使啊。”
罗夏工作忙时容易丢三落四，的确掉过好几把雨伞，好几根丝巾，甚至好几次工卡，但这与她的大脑损伤无关。她怒极反笑：“要是你们真拿这些当证据，我算你们牛逼！刚才这些话到底是你私人对我说的，还是代表HR部门对我说的？如果是你个人随口胡说，那么连你这样的人都能留在公司，为什么我不可以！”
林海没有回答，只啪的一声往桌上丢了一份文件，上面印着鲜红的人事章与总经理章：“你申请的数据主管职位，不予批准。”
罗夏如遭雷击，脑海一片空白，一连问了两个问题：“为什么，凭什么？”
“数据主管处理的都是公司机密，怎么能让一个管不住自己嘴巴的人担任这么重要的工作，谁知道你一张嘴会不会把公司的机密都说出去啊？”林海的脸上闪过一丝复仇般的兴奋，想必是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罗夏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或至少维持表面上的淡定，但她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见她不悦，林海舒服地呼出一口气，把那张薄薄的纸递给她：“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分的清楚。你说我这种人不配留在这间公司，但是像我这种人也是有很多办法可以用来对付违法乱纪分子的。”
最后两人再次不欢而散。
罗夏这个因为办公室掉天花板而砸坏脑子的受害者，在林海的嘴里倒成了违法乱纪的分子了。她开始责怪自己，刚才来的太急，没来得及录音，即便这段对话即便不能为她争取什么，却能够把林海给拉下台，作为一名HR，他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够专业。
罗夏被气坏了，没了胃口，婉拒同事们的午餐邀请后，她决定去公司楼下的便利店随便应付一顿。不巧的是，在她去之前，所有的盒饭都卖光了。罗夏买了几颗鱼蛋，就着泡面滋溜滋溜地吃了起来。面汤很烫，蒸汽糊了眼睛，罗夏越吃越觉得心酸，越吃越觉得凄凉，她忽然想起钱包里的积点卡来。
她的卡上有25枚贴纸，只要再来1枚，就可以兑换勺子了。但是那天她被天花板砸晕后，最后那枚贴纸从她的指缝间落了出去，此后没人把它给捡起来，她还是失去了它。罗夏不甘心，她吸着泡面，看手里的收银条，鱼蛋加泡面一共13.2元，不满17元，没有积点。
兑换勺子的活动和快就要截止了，望着柜台上为数不多的礼品盒，罗夏迫切地想把勺子换过来，这就要再凑17元的商品。但内部转岗泡汤了，前途一片渺茫，她知道自己不该乱花钱。罗夏心想，或许可以再捡到一次积点贴纸，那样集点就完美了。
将最后一颗鱼蛋塞进嘴里，罗夏擦了擦抹嘴，开始巡视四周。她轻轻地踱着步子，在货架间穿梭，尽力让目光在地面与货架之间自然地转换，这样别人会以为她是挑选商品，或是在闲逛，而绝非在盯着地面捡拾积点，俗称“捡点”。
她想她佯装得很成功，因为没有人注意到她。她从便利店的后方一路转悠到了前方，积点最容易出现的地方就是收营台附近。有些人懒得集点，会直接将贴纸丢弃在收营台，还有人会在将积点塞进裤袋时发生失误，积点从裤袋里掉出来，每次都落在附近。此刻的罗夏觉得自己特别聪明，因收营台下的地板上果然躺着一枚粉色的小贴纸。
罗夏装模作样地晃了过去，在贴纸边上站定，跟着往左右各望了一圈，在确信没有人注意到她后，她掏出口袋里的硬币往贴纸的方向掷了过去。硬币在地面上滚了一周，一不小心过了头，它越过贴纸继续向前滚了出去——哎，手残，扔远了。
但罗夏是何许人也？她面不改色地向前迈了两步，以轻盈优美的姿态俯下身去，轻轻地伸出手指捏住了这片心仪已久的粉色贴纸。而就在她满心欢喜之际，头顶有人用充满磁性的男声叫了她的名字。
“罗夏小姐，你在做什么呢？”
罗夏抬起头来，发现叫她名字的人是叉烧先生，不，是莫纪。他就在她前方两步的位置，而她的硬币恰好滚到他的脚边，稳稳地停了下来。莫纪的鞋子一层不染，显然价值不菲。
罗夏露出一个从容淡定的微笑，捏着贴纸对他说：“我捡点呢！”
莫纪不置可否，莫名其妙。
罗夏品了品自己的话，觉得这么说有些歧义，她本来也从来没有不检点呀，于是连忙解释：“我是说把积点给捡起来……我来这儿就是为了捡点，顺便来吃个饭。”
一时心急，还口误了，罗夏闭上嘴巴，犹豫着是否还要继续开口解释，指不定还会越描越黑。但莫纪看她的眼神惹恼了她，莫纪笔挺地站着，她还蹲在地上，他正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胸口瞧，真是下流。
罗夏抚着胸从地上起来，十分气恼，却又不敢发作，赏她春光的毕竟是发她工资的人，于是她决定自认倒霉，就此离开。但莫纪适时地叫住了她：“罗夏小姐，我想你误会了，我在看你手里的积点，这张贴纸是我刚才掉的。”
罗夏愣住了，这才发现自己穿的是高领，不论哪个角度莫纪都瞧不见她的事业线：“你，你，你说什么？”
“你刚才捡到的点，是我掉的。”莫纪认真地重复着，“不信的话你可以看监控，这张粉色的贴纸原本是我的。”他指着斜上方的摄像头，正好拍的到他们的位置。
罗夏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刚想说那我还给你，一开口却成了：“我就差一个点就可以换勺子了，你也不差这一个，不如送给我得了。”
她已经觉得够丢脸的了，不料莫纪却说：“不好意思，这可不行，我也是为了集点才来的。”
罗夏咬着嘴唇，把手里的粉色贴纸递了出去，莫纪接了，把它塞进裤袋，贴纸并没有掉出来。随后莫纪瞥见脚边的一元硬币，弯腰将它拾起来，一同扔进了裤袋。
“原来我还掉了一块钱。”莫纪转头对罗夏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幸好都捡到了。”
罗夏咬牙切齿地看着莫纪从店员手里接过一杯咖啡和一只冰淇淋蛋筒转身而去——他怀揣着她得而复失的第26枚积点，以及原本属于她的一元硬币，舔着香草味冰淇淋从她的眼前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