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罪者说[刑侦]》作者:苏锦端

三人齐心协力将朵朵拉上来。左鸢躺在地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心脏简直要跳出胸腔。这种人生的高光时刻,她真是再也不要经历了。
  
  她东倒西歪地爬起来,站到摄影机前面,机械地说:“现在是10月7日21点39分,我是浪潮新闻网记者左鸢。刚刚在钱家汇的春熙湖畔小区有人跳楼,幸好警察在场,目前所有人平安。”
  
  那警察也从地上爬起来。左鸢说:“就是这位警察同志救了跳楼者。您好!请您介绍一下刚刚的情况可以吗?”她将话筒递到他嘴边。他拂开话筒,“记者同志,刚刚很感谢你救人,但是你真的很不专业,你差点害死朵朵。”左鸢:“······”
  
  你这么没礼貌,你对得起自己在朦胧的霓虹灯下依然英俊的脸吗?
  
  警察、消防、保安、居民,陆续上楼。有几个警察过来和那警察打招呼,他们似乎认识。朵朵披着毛毯,和她妈妈被众人包围。
  
  左鸢对任浩歌说:“这段剪了。”任浩歌说:“放心!有损你光辉形象的,我全都剪了。”
  
  左鸢和任浩歌挤进朵朵的包围圈。左鸢说:“朵朵,我是刚刚救你的小姐姐,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朵朵正捧着杯子喝热水,听见这句话,惊恐地抬头望了她一眼,又把头低下。她妈妈忙说:“感谢你,记者小姐,真的感谢你。不过我们不接受采访,我们回家了。”
  
  在众人的簇拥下,母女二人疾速离开天台。
  
  左鸢又站到摄影机前面说:“跳楼者身体没有大碍,但是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请关注后续报道。”
  
  左鸢又抓了几个在天台还没散去的居民。有的不愿意接受采访,避之唯恐不及。有的愿意,还问什么时候能在新闻里看到自己。左鸢大致了解到云朵的情况。
  
  单亲家庭,大学生,性格活泼,人缘好。跳楼原因不详。左鸢在脑海中梳理有效信息。涉及受害者隐私的,她不会报道,她有职业操守。
  
  等左鸢和任浩歌忙完,收拾设备,那保安还站在他们旁边,兢兢业业地等着驱逐他们。左鸢莞尔一笑。“大哥,我真的是搬家的,二十九栋新住户。”保安说:“记者同志,感谢你救了朵朵,我帮你搬家。”左鸢:“······”
  
  因为有保安相助,任浩歌被左鸢打发回去剪视频。他剪好视频,先交给左鸢过目,然后再发给编辑审核。同时,左鸢也写好文字稿,发给编辑审核。
  
  深更半夜上传到浪潮新闻网的这条本地新闻,不到五分钟,电脑端浏览量三千,手机端浏览量七千。左鸢喜滋滋地刷新后台的数字,数字还在不断上涨。哎呀,大家都不睡觉的嘛,明天再看也行啊。我不着急,哈哈哈。
  
  左鸢一夜好梦。梦见自己荣升为特级记者,工资加了百分之三十。她数钱,数啊数,数到手抽筋也没数完。好梦不醒,直到被任浩歌的电话吵醒。“左姐姐,线报,谋杀。”
  
  谋杀!好久没有这么劲爆的新闻了!左鸢从床上跳起来,十分钟内收拾完毕出门。
  
  她的门一开,对面的门也开了。是昨晚那位警察。原来他和她是门对门的邻居啊。
  
  昨晚没看清,现在正好把他看清。
  
  约莫三十岁,也许不到吧。身形高大,目测一百八十厘米以上。头发浓密,宽肩窄腰长胳膊长腿。肯定经常运动。即使穿着薄外套,也遮不住他的强壮和矫健。五官立体,面貌俊朗。眼睛大深亮,透着野兽般的机警,以及冷冷的疏离感。
  
  但是,这个人偏偏又流露出与生俱来的文质彬彬和温文尔雅的气质,让人猜测他应该出生于教养良好的家庭。如果送他一顶帽子和一根手杖,那他就活脱脱是英国电影里的绅士。
  
  人间极品啊!
  
  左鸢甜甜一笑,算是和昨晚已经认识的他打招呼。他也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他不笑的。而且,左鸢觉得他点头的时候,也没正眼看她。礼貌,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没来由地,左鸢的自卑感作祟。她低下头,装作检查包里的东西,给机会让警察同志先走。
  
  估摸他走了,她才去坐电梯。谁知他还在电梯里,按着键等她。那电梯门开开合和,好不忙碌。
  
  警察同志望着左鸢。奉公守法的好市民左鸢,三步并两步跨进电梯。电梯门立即关上,一路直下。
  
  诡异地,两人全程无交流。
  
  出了电梯,那警察似乎想叫她。但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出租车上了。
  
  新闻现场位于长风新村露天菜市场,距离左鸢的住处有将近一小时车程。车子开到菜市场附近,司机就不愿意再往前走了。理由是,前面的路不好走。
  
  早高峰,前面车多路堵,司机不愿意耗时间耽误赚钱。左鸢能理解,她不和他计较,付了钱就下车。反正步行十分钟就会到露天菜市场。菜市场的后巷就是凶杀案现场。她来得及。
  
  但是十分钟后,左鸢发现自己错了。这地方,别说车不好走,就连人也不好走。
  
  四五条路在这里交汇。人挤人,前胸贴后背。
  
  小白领赶着去市中心上班,大爷大妈赶着去菜市场买菜。各款私家车抽筋似的扭来扭去,拼命按喇叭,噪音让人心烦意乱。时不时再横插进来几辆公交,停在那里动也不动,让人疑心站牌挪了位置。一向以身形灵巧横冲直撞而闻名的电动车,在这里也占不到便宜。
  
  红绿灯不是没有,但是规则要有人遵守才会起作用。
  
  左鸢发扬既不怕苦又不怕死的职业精神,使劲挤使劲挤,终于挤到菜市场大门口。
  
  好家伙!她望着菜市场,里面比外面还乱,不仅乱而且脏。昨晚半夜有场暴雨,这路面的烂泥,拿一米的尺子来量,长度都不够用的。顾不得这些了。她刷刷卷起裤脚,踏在烂泥上。泥点子及时地飞溅到空中,造型呈喷射状。
  
  所以,死在这里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左鸢终于到达现场,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
  
  原来,这后巷地处偏僻少有人走。于是菜市场的摊主就将卖剩的菜叶子,腐烂的水果,带血的鸡毛鸭毛,废弃的薄膜纸箱等等都往这里扔,附近居民的泔水也往这里倒,弄得这里成为露天垃圾场。
  
  左鸢先看见几位同行,又看见任浩歌。现场拉有警戒线,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她拨开围观的人群,使劲往前凑,可是什么也看不见。
  
  “警戒线拉这么远干嘛?”左鸢问任浩歌。任浩歌一努嘴,不屑地说:“那边,昨晚和你合伙救人的。钱家汇分局新调来的刑侦队长,新官上任三把火。”左鸢伸长脖子,她根本看不见人。“哪边?”
  
  任浩歌说:“尸体旁边。据说之前在派出所破过不少大案。”这下轮到左鸢不屑了。“最近几年,江城有大案吗?除了春熙湖畔······”
  
  左鸢正说着,尸体旁边的一群人中有一个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形特别扎眼,光看后背也能感觉到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不是早晨和她同乘电梯的人又是谁呢?
  
  天助我也。
  
  “嗨!嗨!嗨!”左鸢兴奋地使劲挥手。可是那警察不但不回头,反而很起劲地和旁边的人说话。“帅哥!帅哥!看这边!看这边!这边有美女!”左鸢不管不顾,继续叫。
  
  好几个人都回头看左鸢。今时今日,大家的自信心都如此膨胀吗!
  
  终于,那警察也回头看左鸢了,并且还认出她了。他稍作判断,确定她叫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这才缓步走向她。
  
  “嗨!我叫左鸢,浪潮新闻网的记者,我们认识的。”左鸢递上名片。虽然今天早晨在电梯里,两人全程无交流有点尴尬,但是现在她可以假装这件事没有发生啊。聪明伶俐就是她。
  
  “什么事?”那警察问。左鸢不在意他冷漠的态度,俗话说得好,长得帅可以为所欲为嘛。“我同事想拍张照,一张就行。”“拍吧。”那警察爽快地说。“嘿嘿嘿。”左鸢笑里藏刀地说,“太远了,什么都拍不到啊。”那警察无辜地说:“爱莫能助。”
  
  这是凶杀案,目前处于调查阶段,所以不适宜透露消息给媒体,以免影响案件的侦破。对不起,记者同志,虽然我想帮你,但是却不能帮你。爱莫能助!
  
  表意完整的句子应该这么说。他真吝啬!
  
  左鸢眼睁睁地看着他来了又要回去了,自己却毫无收获,气得她学任浩歌的模样冲他的背影翻白眼。谁知这个人有感应似的,突然停住脚步,吓得左鸢的白眼都来不及刹车。
  
  “我叫纪天舟。很高兴见到你,左鸢。”那警察转过身说。呃,自我介绍吗?我是记者,我才不需要你的自我介绍。“纪天舟,拜托!”左鸢做哀求状。纪天舟却不再搭理她,和他的同事窃窃私语去了。
  
  不让她靠近,那她就侧面调查。左鸢逮住一位手持太极剑的大妈闲聊,打听情况。
  
  露天菜市场附近有好几个老旧小区,破败不堪。前几年就传说这一带要拆,居民们很是高兴,但到现在也没拆。好多原居民都搬走了,房子空下来就租给农民工或者在菜场卖菜的。也有小白领选择在这里合租,他们刚来江城工作,薪水低。
  
  “我看这条巷子,不像常有人走的样子啊?”左鸢问。那大妈晃着手里的太极剑说:“姑娘好眼力,在下佩服。晚上七点以后,菜市场收摊,这条巷子又臭又没路灯,谁会从这里走呢?加班的都走前面的大街,又不堵又亮堂。除非偷懒想抄近道的。”
  
  左鸢问完了想问的,那大妈却还没聊够,反过来问她。姑娘,哪里人啊?也住这附近吗?租的房子多少钱一个月呀?做什么工作?
  
  这位大妈天赋异秉,左鸢自愧不如。
  
  等任浩歌拍完照片,左鸢又和他在附近转了转,觉得再等下去也不会有更大的收获,就干脆离开了。他们走的时候,纪天舟还没走。
  
  浪潮新闻网,全网最先报道长风新村菜市场凶杀案。虽然这条新闻只有百余字,且被编辑配了一张什么都看不清的图。但新闻拼的是速度,详细报道请继续关注鄙网哦。
  
  下班后,左鸢去叔叔家吃饭。
  
  左鸢不是本地人,她父母是外地小县城的中学老师。左鸢的爷爷奶奶早逝,她父母养大她叔叔。个中辛苦可以想象,但她父母很少提及。她叔叔左淼也很争气,考到江城名校光华大学读书。毕业后留校工作,又借调至市委机关任职。他现在是江城市委的副秘书长。
  
  左鸢一家和叔叔一家的关系很好。左鸢和弟弟左鸣都是初中毕业后,被叔叔动用关系转学到江城来读高中的。前两年左鸢父母退休,又是他叔叔付首付,在中环买了八十平的两居室,把左鸢父母接过来,让他们一家团聚。
  
  叔叔住在市委家属大院。左鸢一按门铃,门就开了,开门的是她弟弟左鸣。后面站着的,是她明年将要中考的堂妹左鹂。她戴着眼镜,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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