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来娇》作者:哈哈哈哈无穷

九月底,秋浓肃杀,西风扬携尘沙如约而至,树枝俱都吹成光棍儿,只有零零几片叶子挂在枝头瑟缩。督公肩膀处已经好了,不用吊着个膀子在东厂和宫城奔波,更不必每日喝些苦汤子。但秋后事情繁忙,宁原道在家二十多天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两腮又消了下去,乐游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补汤炖的更勤快,天天想辙怎么投喂督公。
  
  忙忙碌碌中也有好事,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里,乐游跪在前院接了芙蓉卷轴正式被册封为三品的淑人,云霞孔雀纹锦衣十分庄重华丽。翠花喜气洋洋地往宣旨太监手里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跟着的小内侍俱得了金银锞子,顿时恭喜的奉承话更真诚几分。
  
  如今乐游也算财大气粗,宁原道上个月给了她五千两银子让她零花,把她吓个半死,宁原道还笑她没见识来着,“怎么说也都是有两万雪花银陪嫁的人,怎么五千两就吓住了。”
  
  话说回来,虽然早就知道皇帝金口玉言,但乐游没想到册封诰命这件事居然成了。据小林子说礼部的老大人们为此好一番鸡飞狗跳,圣人烦了说要抬到二品才老实准备。
  
  小林子学了一番舌有些忘形,颇为得意蔑视地说,“他们真是活腻歪了,竟敢触督公的霉头。”
  
  “慎言!”乐游正色道,唬得小林子和小叶子惶然跪下。
  
  她没让两人起身,祸从口出,有些事必须说清楚,“督公是为圣人办事,再多威风也是圣人给的,满朝大人都是圣人的臣子,这种话以后不能再说。”
  
  两人埋着头应是。
  
  乐游怕两个孩子被自己吓着,让他们下去吃西瓜了。
  
  其实眼下天气已经凉了,要穿夹棉衣裳,偏乐游管不住嘴爱吃西瓜,夏天让人把西瓜浸到井水里,自己留一小半用银匙挖着吃。宁原道白日里忙见不着,底下人看这位奶奶如此得督公的宠自然奉承,每日都采买一个又沙又甜的新鲜西瓜,就算如今已是暮秋时节也没耽误,只是不用井水镇着而已,连带着院子里的人都有西瓜吃。翠花曾经感叹,自己当初家里没落魄时也不是天天能有西瓜吃,现在跟着夫人真是享福。
  
  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曲意逢迎的原因了,如果乐游没得到督公青眼,这季节还吃西瓜?恐怕一个冬瓜都得省着吃。但她正是为此担忧,小林子一个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孩儿都说出“竟敢触督公的霉头”这种话,可想东厂人平日如何跋扈,众人媚上欺下,保不住就将宁原道哄上窄路。上个月看见五千两银票时她就心慌的要命,做梦都梦见了上辈子看的非洲纪录片,大肚子小孩儿哭着跟她要吃的。
  
  乐游托腮看窗外只剩下几片叶子的玉兰树杈,一时想不出好法子提醒宁原道。
  
  没等她消化完自己的情绪,明珍楼的人就送来几只盒子,赤金累丝嵌南珠的满池娇分心,碧汪汪的翡翠镯子并耳坠,坠红宝石的珠结挑牌,金碧辉煌煞是令人眼花缭乱,翠花和小林子他们拼命奉承,乐游提不起气来,只觉得满眼都是民脂民膏,勉强笑笑就让翠花都收起来。 
  
  宁原道晚间回来的时候本以为乐游能扬着笑脸迎出来说“多谢督公”,然后乖乖巧巧地端上一碗汤水。毕竟当初往乐家送的那支最不起眼的金簪子被她时时戴在头上,如今见到自己特意从明月楼订的珠玉首饰该更高兴才是。但尺水阁倒是比往常还静了,瞧着不像得了诰命的喜庆样子。
  
  等他进了正房,张留招过小叶子,在屋檐灯笼下头骂他,“你们这群小猢狲今日怎么不上树了?丧着个脸给谁瞧?”
  
  小叶子年纪小,乐游是他头一个主子,平日里春风和煦从无高声还给缝衣裳。他哪儿见过张留这般的凶煞样子,吓得磕磕巴巴说夫人身上不舒服,回屋躺着了。
  
  “你们这群杀才!”张留简直要愁死了,指着鹌鹑似的小叶子叹气。乐游平日菩萨似的,这群底下人心眼儿都长没了,主子说不舒服,哪儿会是不舒服的意思呀!
  
  好好的日子,可别闹幺,张留万分糟心地把小叶子打发走了,支棱着一只耳朵听内室动静。
  
  不过乐游此时是真的不舒服,她收着明珍楼东西之后心里憋闷,就用不爽利想躺着当借口打发走了众人,自己躺在床上想事情。只是躺着躺着,自己好像真的不舒服起来。她以为吃坏肚子了,但还是胀胀的疼。
  
  宁原道回来的时候,乐游正躺床上抱着肚子揉。她怕督公忧心,只说中午可能吃多了肚子胀。
  
  看她脸色已经白了,宁原道让张留马上把太医院院正拎过来。此时乐游疼的越来越厉害,不像是寻常胀气,恨不得满地打滚。一时又疼又怕,古代的医疗技术,这要是急性阑尾炎岂不是要她活活疼死,再加上宁原道在眼前哄着,竟落下泪来。
  
  宁原道看她哭了更是忧心,他自知树敌太多,虽然尺水阁已经围成铁桶但也说不定有人能放冷箭。暗卫已经去查这些日子的异常,他坐在床边把乐游抱在怀里哄。
  
  一炷□□夫之后,太医院院正衣衫不整地到了,老先生真是被拎到宁府,张留怕耽误工夫,把人提溜到身前就一路策马狂奔回来的,幸好此时已经宵禁,不然平白惹出多少官司。
  
  尺水阁上下灯火通明,人心惶惶,厨下的人已经开始轻声啜泣。正房的动静太大,众人心中都有了不好的猜测,为乐游哭,更是为自己哭。
  
  此时乐游苍白着小脸喊疼,头发被汗水打湿,一缕缕贴在额头和脖子上,杭绸被面也抓破了。宁原道毫无章法地哄人,眼睛漫上丝丝血红。
  
  太医进门时床帏已经放下来,只能影影绰绰看见两个人影,帷帐里哭叫哀绝,地上还跪着几个人。他见这阵仗登时头大如斗,不敢多想,开始问都有什么症状。
  
  “别废话了,直接号脉。”督公沙哑的声音从帐子里传出来。
  
  乐游只顾着疼没听见这句话,翠花和小林子他们却是心神一震各自思量。
  
  太医也呆了一下,用眼神询问张留。
  
  宁原道语气都蹦出火星子了,“咱家让你号脉!”,一只手撩起床帏一角,另一只素白纤细的手腕被拿出来。
  
  太医忙不迭拿帕子附在乐游手腕。
  
  他侧头半天,心下生疑,大着胆子问:“夫人何时月信?”
  
  乐游已经疼得隔绝五感,直到宁原道在她耳边重复一遍才有气无力地说,“我还没有。”
  
  太医又诊了一回,斟酌着说,“夫人平日饮食可好寒凉之物?”
  
  翠花眼前一亮,抬头抢着回答,“是,小姐喜食西瓜。”
  
  “这就是了,夫人正要初潮,平日寒凉之物用的太过,寒湿入体,故而疼痛。”
  
  谁都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女子月事十分私密,只有翠花这种贴身丫鬟才会知道。而乐游已经十五了,没来月事更是稀奇。
  
  伏跪在地的人都长出一口气,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一旦乐游有个三长两短,尺水阁上下十九人都活不得。
  
  此时宁原道惊觉自己出来一身冷汗,如今只是虚惊一场,他声调也不再像刀子,“请您施方了。”
  
  太医留下一张药方,“先照着这个方子喝半旬,夫人平日万万不能再沾寒凉,佐以艾灸热浴,日子久了,或许不必如此痛苦。”
  
  乐游听见,从帐子里挣扎着说,“先给我开些麻沸散。”她忍不了了,恨不得自己立时晕过去。
  
  太医面露难色,他只在古方中见过麻沸散,平时宫里贵人哪儿用得着这个。
  
  宁原道出声救了他,“不行,那都是毒物,用不得。”又让张留把白花花的官银和太医用一顶轿子送回去,“今次多亏院正,改日咱家登门道谢。”太医说着不敢不敢一溜烟儿走了,不想在这阎王面前多留半刻,难为他五十几岁腿脚如此利索。
  
  虽然知道不是大挂碍,但疼痛折磨并没有结束,乐游腹内如绞,攀着宁原道手臂哀求,“我疼,督公我疼!”
  
  “您让人打晕我行不行?求您了,我疼!”哭的满脸是泪。
  
  此时药已经煎好,宁原道端过来让她喝了,乐游勉强咽下去之后又吐了出来,她全身疼到痉挛,实在咽不下去。
  
  看见自己如此狼狈,乐游疼痛之外还有羞耻和委屈,大哭着埋怨,“你为什么不给我麻沸散?我晕了就好了。”
  
  翠花和小林子收拾她吐在地上的药汁,听见宁原道温柔地哄人,“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不哭了,咱们不哭了。”
  
  “督公,您弄晕了我吧,我受不了了。”乐游天真地以为能像小说里一样被掐住后颈就能毫发无损地晕过去。
  
  “弄晕你说不定就死了,不行。”
  
  乐游抱着肚子哭的声音更大了。
  
  宁原道让人准备热水,抱着哭闹不止的乐游进了浴桶。
  
  水温略高,乐游挣扎起来,宁原道不得已和衣进去抱住她,大手用力揉搓她小腹。
  
  此时乐游身上被扒得只有一件肚兜,先前的疼痛耗费了她太多力气,此时热水蒸腾,她再挣扎不动了,只闭着眼睛呜呜地哭,像只奄奄一息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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