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来娇》作者:哈哈哈哈无穷

乐游想着前院有客就没过去送点心,她大热天懒怠动弹,在屋里做了几双绫袜,晚上只要了一碗银耳莲子羹打发。
  
  掌灯时分,院子里响起踏踏的脚步声,乐游从炕上起身迎接,正是宁原道带着人回来了。重新摆饭,打水换洗。等督公清爽舒服地靠在大迎枕上看游记时,乐游双手递过去一盏菊花荷叶茶。
  
  宁原道柳叶眼挑着打量,没接过去。
  
  乐游姿势不变,笑道“督公镇日奔波,喝些去火气。”
  
  这样宁原道才勉为其难取过茶碗抿了一口,没有菊花苦涩,倒是有一丝丝甜味。
  
  “妾身给您念书吧,您劳累一天了,且歇歇眼睛。”宁原道不置可否半阖双眸,乐游捧着游记诵读起来,少女声音清脆语调和缓,颇为悦耳,宁原道就着这管好嗓子慢慢饮尽了盏中茶。
  
  歇息时还是同样套路,只是督公特意嘱咐小林子叫早。乐游手法由重到轻一点点把人哄睡着,督公最后还迷糊着说:“明儿得卯正起。”乐游应声,宁原道这才睡沉了。
  
  乐游一宿都没睡踏实,她知道小林子靠谱,但心里仍然放不下。鸡鸣一次之后,小林子在外间轻声提醒,看宁原道没什么反应,乐游不得不开口请人起床。
  
  穿衣净面早食,等服侍着督公离开了,乐游终于能理解翠花之前叫自己起床的艰难,扑在床上又睡个回笼觉。
  
  宁原道提督东厂不比寻常宦官死守紫禁城,常常出宫办差,晚上偶尔能和乐游吃顿饭,虽然还是话少,但颇有民间小夫妻岁月静好的意味。
  
  过几日乐游收着宁原道差人送回来的凤钗,点缀鲜艳红宝石的铸金头颈连着累丝的翅膀和尾羽,嘴里衔着一串莲子米大小的珍珠,珠光潋滟,新金璀璨得晃眼。
  
  华贵异常,乐游都不敢上手碰,只捧着盒子瞧。
  
  小林子在一旁凑趣儿,“奶奶,督公亲自让明珍楼最好的匠人打的,改了好几回才满意,如今全京城都知道督公看重奶奶。”
  
  乐游笑他小小年纪知道得倒是不少,她私底下跟小林子确认了好几遍东西不算违制才放心。人最怕得意忘形树大招风,宁原道行事不轻浮,但多留心些总是好的。
  
  后来宁原道又从绡仙阁了两回名贵衣料,配合成婚前送金钗绸缎的事儿,乐游转眼间就成了世人口中宁原道的心尖尖,甚至有命妇邀她赏花饮茶。小德子告诉她今上还打趣督公铁树开花了。
  
  宁原道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还是一样话少,只是一旦出宫必定找乐游睡觉,睡觉是纯字面意思,乐游负责按摩把他哄好。
  
  日日对着一张冷脸,乐游也不嫌别扭,小林子说过督公先前疼干儿子也是不动声色,她只把这份冷淡当作督公害羞。满心都是督公之前日子太苦了,没人疼没人爱,自己对他好些就得到掏心掏肺的对待。一时更加怜惜宁原道,殷殷巴巴地想辙将人伺候得舒舒服服。
  
  眼瞅着就进八月了,秋老虎还是厉害得很,知了似乎明白命不久矣于是拼尽全力嘶鸣。便宜爹一封书信被小林子呈上时乐游正在给督公做皂靴,她扫两眼就扔在一边不再理会。大意是你妹妹乐润过几日成婚,你当长姐的要给她做面子,还有你要在督公面前为爹美言,你爹盯上了一个肥缺。
  
  乐游前几天忙着在宁原道后院儿活下去,腾不出手跟乐老爷计较,但绝不代表她轻轻放下既往不咎。原身的死确实有小姑娘心窄的因素,但抢婚之后逼嫁宦官全然是禽兽行径。原身亲娘的嫁妆已经没了,陪嫁的绫罗绸缎差不多都是宁原道送的。小姑娘被活活逼死了,乐游占着人家身体自然要为人家报仇。乐家这笔烂账迟早得算清楚,如今乐老爷摆着当爹的架子颐指气使,乐游自然不可能唯唯诺诺。
  
  她没回信,就这么晾着,看看还有什么后招。心里盘算着怎么能让乐老爷日子难过一些。
  
  没等乐游想出办法。半个月后,曾敏趁夜来访,明面上把酒言欢,小舅子被轻描淡写罚俸三年,自然应该备厚礼登门谢督公高抬贵手。只是圣人新下令此后锦衣卫审案要有东厂监察,曾敏心下究竟作何感想就不得而知了,只听说这几天他府里又死了两个姬妾。
  
  宁原道深知此人喜美色,宴席招几个绝色美人陪着。曾敏身陷靡颜腻理之中颇为飘飘然,觥筹交错间瞅宁原道那张刻薄脸都顺眼不少。看着身边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不禁暗忖宁原道这么个没根儿的东西倒是颇有色心艳福不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曾敏夸起二皇子英豪过人必是一世雄主,话里话外都是劝宁原道投靠。其实他比谁都不想宁原道投靠二皇子,宁原道此人诡计多端阴险狠辣,一旦归顺,二皇子跟前就没有他曾敏的地方了。只是眼下东厂愈发势大,二皇子曾笼络几次而不得,如今仍是不死心。不管曾敏心里多窝火憋闷,也不得不咬牙忍着拉拢,偏偏宁原道今天像是突然开窍了一样,对二皇子邀约颇有几分眼热。曾敏烦躁得多喝了好几盅酒,闷酒易上头,不消多久便推金山倒玉柱。
  
  “曾大人醉了,不如在咱家这里歇下。”
  
  曾敏大着舌头拒绝,醉眼迷离,还有两分神志。
  
  “那咱家不强留,只是给曾公准备的美人就下回享用吧。”
  
  美人在前,再加上醇酒麻醉,曾敏留下得十分爽快,两个小内侍搀着他走了。
  
  此时乐游穿着寝衣一边迎着灯烛看书一边等宁原道,小林子匆匆进来,低头禀告:“奶奶,前头宴席散了,督公吃多了酒要您过去,谁劝都不听。张公公求您去看看督公。”
  
  乐游闻言不疑有他,寝衣外头搭了件褙子就出门了,小林子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乐游只来过前院书房送汤羹,并不知道其他房间用途,再加上院子里此时只有东边一间屋子亮灯,故而小林子带她往东厢房去时毫无戒备。
  
  此时宁原道站在正厅窗棂后看着少女衣衫不整地匆匆进院,张留忍不住出声:“督公,请您三思。”
  
  这从一开始就是个局,从首饰到衣料,督公大张旗鼓沸沸扬扬,眼下连圣人都知道乐游是宁原道软肋心尖尖。如果此时曾敏欺辱了乐游,圣人无论是出于曾敏私德有亏还是为了安抚督公,大概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都会换个人坐。而副指挥使姚承安早就投入督公麾下,到时候,锦衣卫就也是督公一人的地方。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在这盘棋里面乐游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卒子,没有她,督公也会找出赵游张游李游当先锋。可唯一的变数就出在乐游这枚棋子身上,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出她是个好人,死心塌地对督公好。宦官再如何煊赫都是没根儿的东西,认义子结对食,别人嘴上干爹相公叫的好听,心里不过是图钱财图权势。能得着人真心的少之又少,即使这样不少宦官还大把撒钱只求一份虚假的暖和。乐游太与众不同,她从没嫌弃过宦官,看见小内侍摔跤了还给人掸掸土胡噜胡噜。小德子不肯把人领到东厢,现在还堵着嘴关柴房呢。
  
  张留跪下重重磕头,嘶声道“请督公三思。”
  
  天下再多女子,大概只有一个这样的乐游。
  
  宁原道神色莫测。
  
  或许是看在她安眠奇效的份儿上,他摆了摆手。
  
  于是在乐游推门进去前一秒,张留尖细嗓音响起:“督公在这边儿呢。”气喘吁吁地领着人往正厅去。
  
  张留一边走一边低声谄媚地奉承:“奶奶真是菩萨转世救了小的,眼下督公酒醒了些,正等奶奶过去说话儿呢。”转过头又骂小林子,“贼杀的小猢狲,领个路都不会。”小林子诺诺应是。
  
  乐游进来看见宁原道正靠在雕花高背椅上出神,屋里黑灯瞎火的,张留领着小内侍悄悄撤走一片杯盘狼藉。他想点上蜡烛,被乐游摆手制止了。
  
  “督公,妾身来了。”她站在宁原道身旁低声说,又请张留准备醒酒汤端过来。
  
  “您要是不嫌弃妾身愚钝,有什么烦闷可以跟妾身说说,妾身不能为您分忧解难,但您说出来心里能好受些。”乐游这番话很是大胆,这些天宁原道送首饰衣料陪她用饭,让她以为自己在宁原道心里已经是妻子地位了。她看屋子里没点灯,怕是宁原道遇见什么棘手的事情,独身一人发愁。
  
  宁原道没说话,他偏头直直盯着乐游,柳叶眼薄红唇,青白的脸因为饮酒也飘上一层珠粉,月光下如同聊斋艳鬼。
  
  等张留把醒酒汤呈上来,宁原道扫一眼不肯动。乐游叹气,只得接过碗举着勺子一口口喂督公。也不晓得宁原道今日怎么了,视线始终不曾从乐游身上调转,掺了酒的柳叶眼看得乐游手软腿软。
  
  醒酒汤饮尽,宁原道终于说了乐游进门之后第一句话,“歇在尺水阁。”
  
  哪儿睡不是睡,我看书房也有床啊,折腾来折腾去也不嫌麻烦。乐游默默腹诽,笑着应是。
  
  那边曾敏还等着美人儿呢,他被塞进房里之后半天一个人影都没见着。等他酒意上头正要沉沉睡去,一个美貌侍女袅袅娜娜进来了,自是一番颠鸾倒凤得趣儿不提。
  
  第二天,曾敏头痛欲裂醒来,身边躺着一个怯生生的女子。宁原道笑说赠送,曾敏无法,只得带着走了,在轿子上一路悔之不迭,把随从骂得狗血淋头。可转眼瞅见小美人娇滴滴样子,又忍不住怜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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