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捅天》作者:2月28日

那声音冷笑了一声,便不再出现。

领路的人丝毫不知道危险。大概快到地方,步子急促起来,头也顾不上回,只是一个劲地催促“走快点。”

胡小陌努力迈步跟上,走了不过几百米,领路人突然停了下来“在那里。”

胡小陌抬头看,却有三个路人坐在离两个不远处的地上歇息。一时愕然。

因为三个人是现代人的打扮。

这三个人中,一个大人,两个孩子,大人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大嘴猴的居家服,脚上是拖鞋,两个孩子一个五六岁,穿着睡衣,一个不到一岁穿着幼儿穿的连体衣,还包着婴儿尿不湿。更让人觉得怪异的,是这么小的孩子,大人却也不抱他,让他自己坐在地上。远远看去,三个人在密林之中围成圈坐着,说不出的奇怪。

可到底是‘乡亲’,胡小陌有些激动,高声问“你好。你们从哪儿来的?”

那三个人并没有理她。仿佛也没有听见,只是默默坐着。

与胡小陌共身躯的人却哧哧地笑,不知道在笑什么。

领路的人也似乎也感到惊讶‘咿’了一声,大步往三个人的方向跑过去,竟有些慌张。

难道是怕不死草被这三个人偷了?

胡小陌跟着他,走近些才发现,这三个人是闭着眼睛的。

再走几步,才把三个人看得更清楚——他们虽然是栩栩如生的人形,远看与常人无异,可走近了,看清楚表面,却不是人的皮肤——哪怕皮肤再好,上头也是有纹理,有质感。可他们身上的皮肤不同。就拿那个成年男人来说,他脸上虽然有豆坑,可却光洁得如同苹果皮。

她还以为领路人是突然看到三个现代人感到奇怪,可没有想到领路人冲上去看清楚之后,急道“怎么会这样?之前明明是活的,现在眼睛怎么闭上了?”冲上去,钻进在他们三个身下的草丛里不知道在找什么。

胡小陌愕然,脑子里闪过什么念头,可却不太清晰,心脏砰砰砰,跳得又急,又慌。她站到三个坐着的人对面,紧张而仔细地审视他们。这不可能是雕出来的,分明是活人——可分明又不是活人。

不一会儿领路的人便钻出来,脸色颓败“怎么会死了呢?没有想到会死。”呆呆站着,大约是因为自己孩子的保命符买不成了,失魂落魄。

“这是不死草?”胡小陌确认。

领路人大概出了神,被她叫回神,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胡小陌没动声色,向后退了一步,又问了一遍:“这是不死草吗?”手在拢在袖子里,抓着尖石头。

领路人半点也不知情,点头,叫她看三个人P股下头坐的那块地方“不死草,三叶而生,一果坐一叶。若三果同龄,则大妙。但差一些的,也不是不能用。”

胡小陌不着痕迹离他远一点,伸头看,这三个人并不是坐在地上,而是坐在三片金灰色的叶子上 头,叶子有大有小,一共三片,果然一个人坐了一片。远远看着叶子的颜色近似于土黄,像是落叶,近看叶脉泛银光。这叶子与她在领路人怀里看到的那棵菜挺像,只是他怀里那个,已经萎得非常厉害了。

领路人从身上拿出一把小匕首,一划,便将‘成年’那个从头劈到脚,胡小陌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可并没有血溅出来,只有白色的汁液。才溅到她脸上,便蒸发不见。而里头,内腑器官却与真人无异,栩栩如生。

“这草,虽名为不死,却极不好活。须得长在大灵脉上,还得千年才得形。这形嘛,或是走兽,或是飞禽,小到蚂蚁,大到巨兽。但其中可用的,只有成人形者。若得人形,成形之后得从胎儿长到成人,这又须得十几二十年,与人之长成无异。这十几二十年却是最容易死的时候。哪怕风调雨顺,并无天灾虫害也会突然就死了。若能成人二十年后,便可采之,可以形补形。可若长得再好,却没人发现,一路长成人七八十年后却还不被采用,则会干枯结成种子。”

他说完,很是失望,对胡小陌“你可以拿些汁液擦拭伤口,虽然长不回来,起码也不会再烂了。”说着自己用手去沾了沾,似乎在看这果子死了多久。脸上愁苦满满。

胡小陌见他碰了没事脸上的表情也不似作伪,才伸手去沾‘大果子’胸腔里的汁水,那些汁水,一碰到人的皮肤,便立刻消失无踪,也不知道是没入皮肤了,还是消失在空气里。

领路人连忙拦她,叫她不要用手“一触即没。”跑去扯点果子坐着的叶子来,沾了汁液住她胸前的伤口上涂。十分小心又关切。

胡小陌低头看着,不一会儿伤口果然有所好转,连身上都不再那么僵直,手肘灵活了很多。领路人帮忙涂完外圈,又拿东西把钉在胸前的木刺敲出去。

木刺掉出去,便露出对穿的大洞,胡小陌低头看时,能从洞里看到身后的草丛,可她却并没有任何疼痛感,说不出的怪异。她现在也不知道 ,自己还算不算是个活人。

不一会儿汁液还没用完,不死草的叶子就开始以可见的速度发黑,像被看不见的火烧了似的,变成了灰。果子也落地无踪了。

胡小陌想着,虽然不成,这个汁液还有点用。

领路人长长叹了口气,十分失落,但对她说“你时候已经不多,在我这里浪费了许久,却不能成,我心中也愧疚。这些便当是赠礼。”仍带着她往回走,还催她赶快拿了钱回去把大肉买了“入不入魔道哪里还顾得,我看你已经开始发僵,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就不成了。”

胡小陌再三谢他,他不看胡小陌,只含糊地摆手“不必。”不与她对视。

两个人一道复又走出来。仍然回到直通黑市的大路上才作别。

胡小陌站在路上,看着领路人慢慢走远,好久都没有动。

那声音突然问:“你看什么?”

胡小陌却不回答,反而问他:“你是不是在等他杀我?等我一死,你重掌身躯,再想办法闷死他。又能换个好身子用了。”哪怕病病歪歪,起码是全全乎乎。

那声音这次是真的意外“你看出他什么来?”

胡小陌见他这么问,便知道自己想得没错。说:“是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一开始我没有察觉,只觉得他有哪里不对劲,感到不安而已。后来我大概有些明白。他原是想害我的,大概不死草的事,他说的并不全是真的。这么做肯定是为了他孩子,可哪知道事情有变那果子死了,就只好算了。后来那样关切我,却又不敢看我,是心虚有愧。到底是内心还有些良知的人。”她方才不露声色退了一步,已经做了打算,只要他有异动,就跟他拼了。

杀人,她没有杀过,可死到临头,拼命一搏的勇气足得很。

那声音笑:“到不傻。”

胡小陌冷笑:“我若听你的,帮你杀人,你得个身躯。我若不听你的,我死了,你还是得个身躯。你到算得清楚。”她长叹了口气:“哎呀,可惜我这么聪明,恐怕一时是死不掉的。不如你试试讨我欢心。或者我心情一好,就大发慈悲帮你一把。放你自由呢?”

那声音讥讽:“你又知道我自己出不来?我灭了你的神魂,自然就重掌身躯了。”

胡小陌不以为然:“也是,那你灭呀。来嘛。”

那声音却不应声了。

胡小陌微微松了口气,发现自己因为汁液的功效能笑了,露出个笑容来:“若你灭得了我,还跟我费这些时候?当时你杀我自保时,可杀得干脆得很呢。”

她认真道:“我实话告诉你,你少给我搞花样。别的我不懂,但你越是这样,我越不会放你走,像铁嘴王八似地咬着你,死也不会放口。”

那声音好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已经开始发僵,之后便是身死。这身躯一死,你就困在这身躯里面,动也不能动了,到时候这俱身躯便是你的棺材。也别想肉身烂了就自由,但凡这身躯还有一丁点骨头灰存世,你都困在里头。”愿意解说便是服软了。

胡小陌试探着纠正他:“我们的棺材。”她断定,自己现在是这身躯里的主魂,卖不死草的人要是动手,能伤她,却不能伤他——所以他才会那样设计。而他自己,大概不知道蜷缩在身躯的哪个地方,被她压制着动不了。

他虽然有在别人身躯中自由游走的本事,可只要她还在这身躯中,他就没有办法脱身。

对方没有否认。

胡小陌便知道自己想得没有错。

那声音说:“你若真被困住,是修士还好,可惜不是”

“修士能挣脱出来?”胡小陌连忙问。

那声音讽刺道:“你以为人身是谁都能出入自由的?人为万物之灵!”

“那你是什么意思?”

那声音说:“我的意思是,若你是修士,能自我了断将自己神魂寂灭,至少还能一死呢。可你不是修道人士,就只能眼睁睁困着永世不得超生了。”

“哦。”胡小陌笑:“还好多少年我也不寂寞,不是有你吗?我想你这样性子,哪怕有一口气能喘,也绝不肯死的。正好陪我。”

那声音语气一转,继续说道:“照说那天夜里,我抢了你的身躯之后,你应该死的,而不是在这个身躯之中。结果你魂魄竟不灭,以至于你的魂魄与身躯的羁绊不断,使得我神魂渐弱,若不是我一路狂奔撑到最后,恐怕已经被你害死了。但如今,你原本的身躯已经不在了,却又连带我卡在了这个身躯里头,你要是肯放我走,或你死了,我都有办法走,简单得很,可至于你——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解你这困局。”

胡小陌十分洒脱“有那么多年相处,以后我们一定会成为好姐妹的。”

对方噎得半天没说话,大概是因为从受制于人而生气,可最后缓了过来,却不得不再转了话头:“还好你涂了汁液,这身躯大概能撑十天半个月,即刻起程的话,或能赶上大苍山入门试。大苍山里有个叫重月的,专司疑难杂症。”说完这句话,便再也不出现了。

胡小陌便是有许多别的问题,也知道别一天怼他太狠,暂时先按下。随即立刻调头,向着黑市的反方向走。想走出去找个城镇什么的,打听大苍山怎么去。

可走了几步,她猛地就停下步子。

从见到不死草时起,她就觉得那三个人十分眼熟,还以为只是见到了‘同乡’的缘故。可现在,她突然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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