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捅天》作者:2月28日

胡小陌没想到自己会出现在菜市场中。

因为一头扎得太猛,她直接撞在了一个人身上,站稳了连忙回头看,那雾气已经不见了,而她身边都是衣着褴褛状如乞丐般的人。

这些人或手里提着肉或者几把菜,来去匆匆,或蹲在泥泞的路边和摊贩讨价还价,可交付出去的全是黄金。

因为她突然出现,导致了短暂的骚乱,被她撞到的人落了好几块金锭在地上,慌忙去捡着,凶狠地骂了好几句才离开。但其它路人也不过多看她几眼,就忙活自己的事去了,似乎对突然凭空出现的大活人并不惊奇。

到是有个摊贩手里提着一块肉,上前来腆着笑脸问她“仙人?”滴溜溜的眼珠儿在她身上打转。

胡小陌摇头。她清楚地知道对方讲的并不是普通话,也不是任何一种她熟悉的方言,但是她却也清楚地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摊贩一听她不是,在她胸口的木桩上滞了滞目光中带着探究,举起手里那块肉,殷勤推荐“你又不是仙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是要死的,还不吃点肉补补?”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这可是上好的大肉。我卖的肉和别的摊卖的肉可不同,他们那没什么真货,都是野物的充数。我这肉却是正经的大肉。很补的。”

胡小陌低头看,他手里血淋淋,拎着的肉已经有些腐烂了,散发着难闻的臭味,惹了一大群飞蝇。略略沉默了一会儿,忍着恶心试探着问:“吃你这个肉伤能好吗?怕不是骗我吧。方才我问过别人,说吃你们这的肉是没用的。要去别处。”说着扭头四处看“你们这儿叫什么来着?”

摊贩急起来:“你外地来的,不知道吧。我们这黑市在东陆已经是最大最好了。你别看我长得不像什么实在人,但我做买卖是最实诚的。决不卖假肉。”

说着指指四周,梗着脖子说“你打听嘛,你去打听。我大头是不是卖假肉的人。我五个儿子都是做猎户的,猎户是随便做的吗?那可是博命的事。你问问其它人,他们肉哪里来的?他们有家里的专门做猎户的没有?”他浑浊发黄的双眼努力瞪大,唾沫积在嘴角,干裂的嘴唇不停地开合。

胡小陌看看四周,几个没有生意的摊贩都在看着这边,看着她,眼神有一种生活环境贫瘠的人,特有的呆滞。显得‘憨厚’。

见胡小陌将信将疑,大头转头跑回自己摊位,不一会儿提溜一件破得不成样子的衣裳来,给 胡小陌看:“你看嘛。就是她的衣裳。我也不骗你,这个肉还不是我们猎的,是她父母卖来的。我不会骗你的。”从衣裳布里扣了半天,扣出个绣工粗劣的荷包。

这荷包原本是什么颜色已经看不出来,被血水浸成了黑紫色。

胡小陌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肉,紧紧闭着嘴,不让自己当场作呕。

摊贩还在说个不停:“你也知道每十年仙人开试,这家丫头陈庄的,你要去陈庄都问得着的,她仙人开试就过了。你晓得嘛,姑娘家又不比儿子是自家人。哪个肯送她去仙人那里?又不是大户人家。白把人送了,疯了吗?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长大,会叫她一甩手去享福?以后她再好,也不是自家人。现在仙人给的钱不少,却也不及卖了她赚得多。一两肉可是百两黄金。穷苦人家儿子一堆,不卖怎么给儿子讨媳妇?”

说着,他把头凑到胡小陌脸边,口水都喷到她脸上“即把收货价告诉你了,我也跟你报个实价,这块肉,耽搁了时候卖得有些久了,我也不赚你的钱,进货价卖你。”

胡小陌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呕了出来。

可她肚子里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全是黑色的淤血块。

摊贩跳开一步,狐疑地看着她,目光中全是警惕。脸上却笑,问她:“你这是怎么呢?大肉而已。”这街上其它的摊贩,也警觉起来,死死盯着胡小陌,手握着切肉的石刀。

胡小陌又干呕了好几下,怎么也止不下来。

“走。”突然地一个声音如炸雷一般在她耳边响起。胡小陌心里一凛,抬头看,这菜场已经有一些摊贩在摊位上站了起来。不过尚在原地,还没过来。只是拿刀看着她,眼中凶光凛凛。

要卖肉给她那个叫大头的,退开了好几步,目光阴沉沉。又有些兴奋,问她“你怕不是仙人吧?与哪个斗法受了伤?”

胡小陌想着唬住他们,才要应声说是。

那声音又响起来“别认,黑市位置特殊,便是真仙人在这里也是用不得术法的。他们不会怕你,反而要庆幸自己运气好有肉分呢。”

这声音听着是个男人。

胡小陌第一个想到的是管涌想到办法和自己联系。可这却分明也不是管涌的声音。

她沉下心,强忍着呕吐的冲突,抹掉嘴上的淤血很努力才做出不以为然的样子,皱眉说:“我若是仙人,来这里做甚么?只是伤太重了呕几口血。你们有甚么值得大惊小怪?”

那些摊贩交换了眼色。没有过激的动作,却也没有放下石刀。

不过远处有几个摊贩不愿意惹麻烦,拿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出来,就连人带摊消失不见了。

胡小陌扫了这 些人一眼,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问叫大头的摊贩:“你明天还在不在这里?我今天来这里只是顺路看看,身上没有钱。”

大头立刻便道:“你要真想要,下个定嘛。不然我要卖给别人。”

胡小陌不耐烦的样子,叫他看自己全身上下:“哪个地方能放钱的?就你这点臭肉,要卖早就卖掉了,我还看得到?我若不是急用也不要臭的。”扭头就走,边走边说“你且给我留着。要是真大肉,以后都找你买,不会亏你。”

大头讪讪,辩解:“臭是臭一点,但绝对不是假的。”还在后头喊:“那我明天等你来。”

胡小陌从摊贩站立的夹道里走过去,脸上没甚表情,还时不时看看摊上的东西,一副想看看还有什么好货的样子,内里却坐针毡,生怕露出什么错处,被这些人群起而围。

眼看要走出去时,有个一直在角落里拢袖子站着的男人,突然大步向胡小陌跑过来,拦着她一下就敞开了大袍子!

胡小陌骇得闭了一下眼睛,才发现他是要把揣在怀里的一棵菜给自己看,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咧着黄牙低声问她:“不死草要不要?五百两。你要的话,你带了钱,我带你去看活的,我知道地方。你这个伤很好治的,吃了就管用,见风长肉。吃大肉不好,真的。别看眼前会好,以后就不好了。人入魔道,是要灰飞烟灭没有下世的。我以前是仙门弟子,这种事我知道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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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涌等在路口,到了凌晨三点多,也没有等到高教授。

一开始他怀疑高教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故,想着,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驱车顺着路往高教授来的方向迎。一直到了高教授住的酒店也没有遇到人。

去酒店敲门也没有人开。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叫服务员过来把门打开,发现高教授到在地上。屋里一片狼藉。

管涌愕然,冲上去才发现扑面而来的酒气,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只是喝醉了。这才松了口气。

明明约好了,他也在电话里听到高教授开车出门,怎么会回来醉酒?

把人安置好,管涌在高教授的房间转了一圈,没有看到对方口中的仪器,拿钥匙去车库看,车上也没有。下楼找服务员求证,服务员证实高教授确实出了门,可没半个小时就回来了。当时心情很差,在酒店二楼的酒吧喝了一个多小时。后来还是服务生把他送回房间的。

管涌回到房间,看着睡得死死的老人,皱眉出神。

高教恢复意识,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他精神很不好,盯着看着天花板发呆,要不是管涌进房间查看,都不知道他醒来了。见到管涌,他并不意外。

管涌走过去坐到床边“您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摇摇头。

“我等了您很久。”

“很抱歉。”老人表情非常的诚恳,零乱的白发,胡乱耷拉在头上。显得十分失落狼狈。

而他说话的话气,却让管涌觉得似乎并不只是因为让他白等而致歉。“到底发生什么事?”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什么。我身体不太舒服,不能过去。真的很抱歉。”

管涌怔一怔,问“您受到了胁迫?有人威胁您?”

老人却苦笑,摇头“我一把年纪,又没有家人,即不怕死,也不能拿别人来威胁我。谁能胁迫我呢?”

“那……”

可高教授只说自己身体不舒服,闭上眼睛昏昏欲睡。上了年纪的人,那样恶饮,确实让他的身体难成承受。

管涌站在房间中央,看着床上一脸病容的老人,他感到有一片浓雾笼罩着自己,明明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前方,可就是无法看清楚。

“那我先回去,您身体好些再来看您。”管涌见高教授闭着眼睛,并没有回应的意思,扭头打算离开。

这时候高教授却突然开口,对他的背影说:“继续自己的生活吧。不要再去追究这件事了。不然你会后悔的,像我这么后悔。”他看着,像失去了全部生命意义,眼睛里也失去前一天那样的神彩。

管涌停下步子。皱了皱眉,大步离开了高教授的房间。

从酒店出来,他站在寒风里抽了半盒烟,上车后立刻去了监控中心。

监控画面显示高教授的车子十二点半离开酒店,开到离XXXX还有一公里的时候,驶进辅道停了下来。五分钟后他下车,站在路边上抽了一个小时烟,从车里拖出来个大箱子,甩在了护城河里,然后驶车回到了酒店。

管涌出了监控中心,又调了高教授的通话记录出来。显示在十二点四十五分有个电话打进来,对方是从本市下城区一个酒吧打出来的。

虽然管涌去了酒吧,但却并没有找到打电话的人,因为那个酒吧没有监控,当天夜里十二点多正是生意好的时候,人山人海。

线索断在这里。到底是什么人给高教授打电话?又说了什么导致高教授放弃了一切?

管涌头一次有这么深的无力感。

他回到高教授的酒店,想跟高教授再谈一谈,但高教授已经办理退房离开了本市,电话也已经关机。

全是死胡同。

管涌站在酒店门口那条人流如梭的街道上。头上阳光正好,街上行人匆匆,有笑闹的年轻人,有牵着孙辈的老年人,有衣着干练的白领。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忙碌,可管涌想,高教授说得太简了——“继续自己的生活”?

可从这件事发生开始,如果得不到结果,找不到人,他的生活就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他在马路上站了很久,直到大大的熊本熊把一张传单塞在他手里,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把传单丢进垃圾桶,转身跑向停在路边的车。

他还有一条线索。

他边开车边把跟胡小陌视频通话时的屏幕截图发给小刘“查一下这个人。”

小刘问:“管队,什么案子啊?”

管涌说:“叫你查你就查。”

小刘拿着手机缩缩脖子。

下午的时候,小刘的电话打过来“这小姑娘叫赵丽丽。她父母报过案,说孩子丢了。”

管涌拿到地址,立刻调转车头。

赵丽丽父母是三十三五的一对夫妻,家里做生意的,似乎还有些家底,在市里中产,但住的是个老小区一楼,带花园玻璃暖房。

管涌在附近看到在锻炼,过去一问姓赵,那些人全知道,说那家有个女儿,是神童,打小就比别的孩子聪明,跟人精似的。

管涌过去的时候,有个老阿姨拉着他小声嘀咕“小丫头,怪得很咧,有一回她回家时手里拿个卷子,路过我这,我就问她,考多少分。一看,哟,张张满分呀。我就说嘛,她爸妈教育得好。结果你猜她说什么?”

管涌耐着性子“说什么?”

老阿姨瞪大眼睛:“她说他们两个资质平平不配有她这样的孩子。”说得直咂舌“你晓得不啦,她从来不叫爸爸妈妈的。在幼儿园的时候,就差点杀过人呢。掐着别人脖子,抠人家眼珠子。上小学的时候,就把以前跟她家同一个小区小孩,从楼梯推下去摔坏了。老吓人的孩子。”

管涌还要问,却见到1楼B座走出来一个打扮贵气的中年妇女,背着名牌背包,手里拿着车钥匙大概是要出门,老阿姨立刻不提这个,笑着跟那中年妇女打招呼“吃了没有?”

中年妇女表情麻木。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老阿姨连忙 推管涌,小声“就是她女儿嘛。”

管涌上前叫住她。

一听是警察,中年妇女妆容精致的脸才有些激动“丽丽找着了吗?她在哪儿?”

管涌断定是赵妈妈张仪没错,说自己只是来了解情况的。

张仪有些失望,但对于警察终于重视这个案子,还是很高兴,连忙把他让到里面坐。

管涌问起赵丽丽,她说“从睁眼就懂事,聪明,成绩好。不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养着费劲。”

管涌重复她的话:“从睁眼?”

张仪点头,很自豪“本来是打算让她去少年班的。”

管涌问:“后来怎么没去呢?”

张仪神色有些躲闪。

管涌没有再追问,转头问:“那她平常有什么爱好?”

张仪摇头。

“爱玩玩具什么的?娃娃?”

张仪也摇头“打小就不爱这些。家里一个玩具都没有,她不玩买了都送人了。”

管涌又问:“她性格怎么样呢?”

张仪立刻反应过来“是不是刚才那女的跟你说什么?”骂人家“没素质”管涌还没有开口承认,她便立刻辩解“小孩子不懂事,打闹也是有的。那么小的孩子,哪里就能成心?手里没有轻重罢了。还不是对方先惹她,她才会发脾气,再说,她平常脾气 很好,肯定是对方太过份了,兔子被逼急了也咬人呀。我们也赔了钱的。说起来我们也是受害者,丽丽本来是要去少年班的。我们还因为这件事搬了家。”

管涌问:“她是怎么走丢的。”

张仪有些犹豫,只说:“早上起来就不见了。”

管涌说:“不论怎么样,孩子能不能找回来是最要紧的。我的职责是找人。你说得越详细,孩子回来的可能姓越大。”

张仪这才开口“那是前年七月二十号早上,我以为她是去学校了,九点老师打电话,说孩子没去学校。然后在小区旁边的清河边上找到她的书包和衣服。警察说是学习生活压力大导致孩子跳河了。后来我又去派出所好几次。都没给我立案。最后托了关系才立了个案。但一直没有进展。”

管涌问:“平常她会到处乱走吗?”

张仪很肯定地说:“不会。她不爱出门。”

“你怎么确定孩子没有跳河?”管涌又问。

张仪一口咬定:“她不是会跳河的人。她很聪明,东西都摆在河边,一定是故意的。”

“你觉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仪回答不出来。“她心里怎么想,不跟我们说。”又再次辩解“她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样。不能拿对一般孩子的那套去对她。我们很尊重她。”

管涌眼色锐利“是尊重她,还是不敢管她?她在家里脾气怎么样?做过什么事吗?”

张仪像被踩了痛处,辩解“她这样聪明的孩子,情绪是很敏感的。跟一般的孩子不同。”

管涌已经知道答案,又问:“那她平常跟什么人来往比较密切吗?”

张仪摇头“没有。她在学校就没交到朋友。放学都是我去接,下课就回家,从来不在外面乱走。”

管涌问“我可以去看一下她房间吗?”

张仪点点头。

房间墙是灰色的,并不像别的小姑娘有玩偶蕾丝,梳妆台也没有,显得过份的干净利落,甚至冷漠,要说是个成年男人的房间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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