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九月与他的神农荒野》作者：魏夕三

2、合围狩猎
魏夕三2020-11-01
当树叶从山峦顶处开始发黄泛红，每一场过路的雨水对于这里的“原住民”来说，就不再是甘霖。

一场寒过一场的秋雨裹挟着不太友善的冷意，刷落摇摇欲坠的枯叶，带走林间仅存的温度，也让黑熊入冬前的捕食变得更加艰难。

这头不久前才失去主人的黑熊已经在山里走了整整两天了。除了两颗熟过头的野香蕉外，它什么吃的也没找到。一旦第一场降雪来临，能量不足的它将面临更加严峻的考验。

突然之间，在一阵不知何处传来的震动过后，黑熊闻见不远处传来的特殊气味……

有猎物！

这让它因饥饿而疲惫松散的神经立马紧绷起来。

黑熊沿着气味寻去，见那“猎物”似乎动了一下，又好像没动，模模糊糊，不甚清晰。

可猎物身上散发的气味不会骗人（熊）。黑熊从没有闻过这样的味道，淡淡的血腥味儿，又混了点不太常见的清甜。

它兴奋又好奇，原本沉重的步伐渐渐轻快起来，也因此忽视了远处晃动的草丛。

近一米高的枯草丛中，蛰伏许久的少年有些失去耐性了。他忍不住动了动发僵的身子，扬起头，用当地语言小声问树上的同伴：“眼，怎么样，熊来了吗？”

被叫做“眼”的男人蓄着长发，肤色黝黑，上身赤裸，约莫四十来岁，身上背了个弩弓。

他穿了条粗劣的麻布裤子，双腿圈着树干，毫不费力地将自己挂在一棵高大笔直的冷杉树上。

九眼的视力是队伍里最好的。只可惜，他的左眼在几年前捕猎时受过伤，盖了块皮革，现在只能用仅存另一只向远处张望。

“还没有，它停下来了。”九眼回应。

少年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们四个人为了捕到这只黑熊，已经跟了它大半天了。

黑熊体型庞大，看似笨重，却十分机敏。根据几位族人的经验，他们必须紧密配合，一击制胜，否则，以黑熊的体型和力量，就算以四敌一，勉强获胜，他们的损耗也太大了。

这是少年第一次随着队伍狩猎，原本兴致满满，却没想到，在出手之前，还要经历如此漫长磨人的等待。

“啊呀！”九眼突然低呼一声，似乎发现了不对劲，“那、那是什么？”

这声低呼让草丛中埋伏的其余三人都抬头看向眼，目光中带了几分询问和警觉。

“好像……是个人，”九眼朝着那个方向，仔细瞅了半天，才说，“黑熊忽然转了方向，奔着那个人去了！”

“人？”少年语气意外，“什么人？活的死的？”

在这片林子里，人可比野兽罕见多了。

“好像……死了，”九眼双目微眯，不太确定，“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等等，不对。”

这回他看清了，于是谨慎纠正：“是趴在地上。”

少年虽没亲眼见着，可凭借不算太丰富的经验，还是很快得出结论：“那肯定是死了。”

“死了正好！”少年左手边，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屈着身子，单手提着一根矛枪，也打着赤膊。他下身只围了块皮子，衣着打扮比眼还清凉随性，“连熊一块分了，吃不了的还能去换块……”

“矛枪男”话没说完，音儿就没了。他隐隐感受到身侧族长投来的冷厉目光，知道是自己失言了。

族长立下过规矩，说族里不能吃人。

于是乎，“矛枪男”连忙改口：“死了……死了太可惜了。”

众人：“……”

如果非要拉排比较，那族长“九月”一定是四人之中看起来体型最瘦弱的。这倒不是说他真的瘦弱，如果和山外的男人比起来，九月的身材只能算精瘦，而非单薄。

可在山里，这些常年风吹日晒、茹毛饮血的雪狼族人实在太壮实了，就连只是负责放哨的九眼，都能毫不费力地扛着一只成年梅花鹿（100-150kg），从日出走到日落。

但即便如此，在这个力量至上的族群之中，也从没有人质疑过九月的地位。就连身型最为魁梧的“矛枪男”也没有。

作为唯一一个能够不分白天夜晚、随时在人形与狼身之间转换体态的族人，九月的力量不容置疑。

“现在过去，动作轻一点，”九月朝众人下了号令，“到了百步以内就不要再交谈了，注意看眼的手势，先放弩箭，后跟矛枪，‘尾’走最后。”

“尾”就是那个第一次参加狩猎的少年，大名九尾。九尾对这个安排显然不太满意——他马上就成年了，为什么还要像个小孩子似的，被护在最后？

可最终也只是努了下鼻子，没有反驳。

族长的安排，总有他的道理。

不过，如果有机会，他还是很想好好表现一下自己。

许逸死闭着眼，趴在地上，听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和低吼。

说不害怕，是假的。

她开始有点担心坊间传言不实，担心自己会被那头庞然大物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那可真是……

真是太疼了。

许逸不怕死，可她怕疼怕得要死。因为两者难以兼顾，所以就算过去偶尔动过想死的念头，也一直没敢实施，这才逃离了原来的城市和生活，躲来镇上，消磨时日。

不过，现在再想这些，似乎有点晚了。因为她隐约觉得，熊瞎子的口水好像滴到她后脖颈上了。

同一时刻，不远处的枯草丛窸窣作响，微微摇动。只听“咻”的一声，一支上足劲儿的弩箭突然疾速蹿出，直直射向黑熊后脑，与逆流的空气激烈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长鸣！

黑熊闻声，动作一滞，偏头要躲，却已来不及——

下一秒，巨大的哀嚎声就穿透了整片树林和山谷。

许逸正被那顺着脖颈淌下来的哈喇子膈应的不行，未料电光火石之间，竟突生变故。

身后的庞然大物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忽然大叫着，离开了她。

任她心理素质再好，这会儿也实在没法继续躺尸了。荒山野岭的，她又装死闭眼瞎，谁知道黑熊到底是被什么玩意儿给袭击了？

更何况，敢对黑熊动手的，又好惹到哪去？

这一回，装死可能都不管事儿了。

许逸当机立断，直接把身子一蜷，顺势就往旁边滚了出去，想要趁乱避开黑熊的势力范围。

却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动，也卷起了黑熊寻觅一路的气味，让它变得更加躁动起来！

黑熊怒号着，扬起前爪，仅用两条后腿站立，两米多高的身子像是堵墙，壮得骇人。它直朝向许逸扑来，好像她才是那个“偷袭者”。

许逸心中又冤又苦，却无处可说，被逼到这个份上，除了连滚带爬地躲避，也没有其他法子了。

林子那头，站在高处的眼万万没有想到，黑熊面前的不仅是人，是个女人，还是个活的女人。

活的倒不要紧，可她自打“活了”以后，就像个木桩子似的，开始四处骨碌。她一边骨碌，黑熊就一边扑，她躲得毫无章法，黑熊就扑得十分随机。

这让眼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指挥了。

原本，按照计划，黑熊后脑被射中后，大概率会发癫似地挣扎一会。而这时，眼便会盯紧它，找准时机，再补上一箭，或者，直接叫“矛枪男”冲过去，扎它一枪。

这一下至关重要，做起来也绝对是个技术活儿——

出击时间早了，黑熊可能会因受伤愤怒而反扑，导致弩箭无法击准，或“矛枪男”被近距离袭击；时间晚了，黑熊也可能为了避险而逃走，叫他们大半天的守候功亏一篑。

至于如何选择决断，全凭眼丰厚的猎杀经验和卓绝眼力，精准把握黑熊的伤口深度、伤后反应和应激状态。

可现在，全乱套了。

四人合作狩猎，向来分工明确。没有眼的指挥，无论是月、“矛枪男”还是跃跃欲试的少年尾，都不敢轻举妄动。

众人心中疑虑，又因为距离黑熊目标太近，不方便交谈，怕引来注意。于是只好齐齐望向眼，静等他的手势。

然而，眼却迟迟没有动作。他转过头，无奈地看向族长月，目光发愁，连连摇头。

不远处，除了黑熊的咆哮声外，还隐隐传来了女人的闷哼。

九月觉得不对，就近搭上一颗树干，自己攀了上去。

看清形势后，他迅速作了判断。

许逸滚着躲着，一不小心，踢到块大石头，疼得要命，觉得脚趾都要断了。

之前因为谨记“常识”——忌大声呼叫，她就算再狼狈害怕，也死咬着牙，没叫出声。

可这一次，实在是疼得没忍住。

黑熊几次扑人未果，又被叫声刺激，吼得更凶，直接一掌抡了过来！

许逸心底一沉，心想这次是铁定躲不过了。

她本能地缩起身子，双手护住头部，余光里，一道阴影忽扫而过！

许逸紧闭双眼，霎时间，耳边响起野兽的疯狂嘶吼，震得她脑袋“嗡嗡”直响，汗毛倒竖。

有混乱脚步声由远及近，配着利刃“呲”的一声刺入皮肉……

几声惨烈的哀嚎过后，一切又再度归于平静。

只是那只预想中的熊掌，迟迟也没有落下来。

许逸缓缓地放下手臂，抬起头——

只见广袤无际的冷杉林中，一头黑熊仰倒在地，动也不动；

一个手拿矛枪的男人，半身赤裸，围着条皮裙，身材壮得像座小山；

一个衣着相似的少年，满脸的兴奋，呜呜啦啦地乱叫一通，含义不明；

还有一只巨型雪狼，近在咫尺，目露冷光，嘴里正叼着一块带皮的熊肉。

• 作者最后修订时间：2021-04-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