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九月与他的神农荒野》作者:魏夕三
5、公平交易
魏夕三2020-11-07
许逸拿着火机的手正要收回,却被九月猛地拽住。她愣了一瞬,以为这野狼人是要强抢。
但他没有。
他只是拖住她的手腕,不肯让她缩回去,脸色略显焦急。他是以为她要反悔了。
“好!”九月点了下头,郑重答应,“保护安全!”
明显是模仿她刚才的发音,吐字清楚,却因为过分清楚,反倒像个新手。
话音刚落,似乎还觉得诚意不足,又赶忙补充:“你、跟着我。”
许逸闻言,神色一顿,转而似笑非笑地回看向他。
如果放在平时,她大概会嫌对方自以为是又俗套烂梗。可现在,这野狼人目光真挚,言辞恳切,明显不是她理解的那层意思。
九月无疑是几人之战斗力最强的,跟着他,就是相对情形下的最安全。他知道火源珍贵,而这也是他能给出的、最丰厚的交换条件。
见她半晌也不应声,他以为她不愿意,只好小心翼翼地追问:“……行吗?”
“行。”许逸爽快答应,“但你能不能……”
目光瞥向自己被捏得青白的手腕, “先把我放开?疼。”
疼死了。
九月顺着她的目光,自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放手,蜷回手指,歉疚地笑了,“对不起。”
许逸无奈揉着手腕,顺便给野人科普一下地道的汉语常识:“这种程度的,不用说‘对不起’。说‘不好意思’或者‘抱歉’就可以了。”
九月一知半解地点点头。
许逸:“懂了吗?”
九月摸摸鼻梁,又摇摇头。
许逸叹气,“算了,走吧……你们打算去哪?”
根据九月勉强传达的意思,他们四人几日前来到山上狩猎,准备赶在今晚黑天前,回到山脚的部落中去。
至于许逸要找的那个地方,他虽不清楚,但族人中还有经验更加丰富的长老,汉语水平也比他好上许多,说不定能帮上忙。
于是双方很快达成一致——许逸先跟随四人下山,再找长老打听消息。至于打火机,九月也不会用,就提出由她保管,觉得这样更加公平。
队伍之中,除了族长九月之外,分别是:狩猎经验丰富、视力奇佳的中年独眼野人“九眼”;初出茅庐的少年野人“九尾”;以及,提着矛枪的野人“%&¥#%”——名字太长,发音又很奇怪,许逸没记住。
不过,九月指着“矛枪男”厚重浓密又乱蓬蓬的头发告诉她,那串名字大概是“黑色毛发”的意思,许逸偷偷叫他“黑毛”。
自从族长决定要带着许逸同行,黑毛就表现得不太高兴。
他走在队伍最前,步子很快,即便赤着脚,也能把这一片凹凸不平的山路走得如履平地。下山时,甚至连跑带滑,只要有草的山坡,两步就出溜下去,也不怕摔。哪怕真摔了,再滚起来就是,不疼不痒。
可许逸不行。
这山上到处是枯叶和松针,路面虚虚实实,一脚下去,不是低洼凹坑,就是大小石子儿。她穿了双系带的平底软皮鞋,走山路时不仅硌脚,还得很小心才能避免扭到脚腕。
再加上生理周期第一天,一路小腹胀痛,不太舒服,她紧赶慢赶,也赶不上黑毛的进度。
每当这个时候,黑毛就会极不耐烦地驻足回身,高挥手臂,哇啦啦地催促。
九月跟许逸走在队伍后面,对于黑毛的“哇啦啦”,虽然次次都应,但多数时候,他仍会保持原本的速度,只是偶尔垂下眼,瞄看许逸的步调,随即调整自己的——比她稍快一点,却也不会落她太远。
许逸不傻,当然看得出对方礼貌背后的催促意思。毕竟有求于人,她不好太随性子,只得加快步伐,不让自己显得累赘。
拖后腿的早晚要被遗弃——不论在物质丰裕的现代社会,还是山野丛林。
她活了二十七年,总明白这个道理。
一路上,九月与许逸并行,不时地会和她搭话两句,但因为语言表达水平有限,只能两三个词儿地往外蹦,大意是问问她从哪来,那里什么样子,和这有什么不同。
许逸听得一知半解,常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外加脚下跟不上节奏,答的总比问的少。一来二去,九月便不问了。
远处的太阳轮廓逐渐清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地表下沉,山林间的体感温度也越来越低。
许逸一路走,一路观察附近的地形地貌。她住在镇上,好歹去景区兜过几次,碰到熟悉的景点大概认得,哪怕能看见个导游的小红旗也行。
然而,眼前的峰峦叠错,连绵不尽,一眼望去,许逸完全没有头绪。
前方,九眼不时地快跑几步到队伍前头,攀上一棵大树,四下张望,帮忙调整队伍的行进方向,防止大家在高大茂密的冷杉林中迷路。
终于,在一次瞭望过后,九月让整个队伍停了下来。
简单部署后,九月向许逸解释,他们应该没办法在太阳落山前赶回去了。这座山地形复杂,夜路不好走,也很危险,他们需要尽快找个地方落脚,等到天亮,再继续赶路。
见许逸面色担忧,九月以为她在担心露宿山野的安全问题,还拍拍她的肩膀,笑着宽慰:“没关系,经常的,很……安全。”
鉴于“安全”是才学来的新词儿,九月顿了一会,才回忆起来。发音时,还顺便学她刚刚——微微屈膝,做了个缩颈抱头的动作。
怪喜感的。
休憩的位置选在一处避风的缓坡。
九眼四下张望一周,迅速选定一棵中等高度的灌木,爬上去,挑了根小臂粗壮的支干,双手握住,从树上跳下——
身体的重量就自然将长满杈条的支干弯折下来。
黑毛将矛枪倒插进土里,接手帮忙,将折断的支干拖拽到不远处,搭在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上。
此时,少年九尾已经捡了些细树枝,捧在手里。许逸不知道他要用细树枝做什么,但也跟着捡了一些。一边拣,还一边偷看向少年,揣摩他挑选树枝的标准,尽量和他选的粗细、长短一致。
其实,刚才九月宽慰她时,她并不是在担心夜里安全的事。
和四人同行是她时下的最优选择,远好过她独自一人在山中过夜。只是九月临时改变计划,将原本一天的行程变成两天,让许逸觉得,主要是自己的问题。
这种感觉让她莫名焦虑,所以要放在往常,她宁愿只和自己相处。
可现在不行。现在,她只能做点力所能及的,避免让自己像个无用的闲人。
九月就明显没有她的这种“觉悟”。
许逸慢慢发现,这位族长大人除了猎熊那一下子以外,多数时候就只动动嘴皮子,交代两句过后,便杵在一边,一脸悠哉地看着其余三人忙活,很少搭手。
比如现在,在包括她这个外人都在帮忙搭建临时庇护所的时候,九月已经爬到附近的一棵树上,稳稳当当地躺在枝杈间,一边休息,一边吃路上摘的果子,彻底撒手不管了。
最令许逸纳闷的是,其余三人竟没有一个表示不满。
九月发现许逸看他,便随手朝她丢了一颗——
许逸只觉一团黑影倏地朝自己脸上飞来,下意识后退半步,伸手接住。
是野香蕉。
当地人也管这东西叫“八月炸”,紫不溜秋圆滚滚的,她几年前刚来神农林区的时候不认得,还以为是没熟的茄子。
果如其名,八月成熟,熟后果皮开裂“炸”开,到这个季节还能剩下的,不多了。
“好吃,”他向她介绍,“甜的。”
淡紫色外皮已经裂口,露出晶莹的果肉,是熟得透透了。
“真的,尝尝。”他以为她不信。
许逸的确有些口渴了,但手托着野香蕉,还是回头看向正在搭棚的其余三人——
黑毛正撅个屁股在一块石头下面翻找着什么,根本顾不得自己是不是“走光”了;尾和眼在将捡来的细树枝编搭在一起,当做庇护所的“屋顶”——又是个她帮不上手的技术活。
九月大概看出她的心思,解释道:“他们不爱吃这个。你吃。”说完,又劝:“好吃的。”
许逸这才剥开果皮,咬了口果肉——汁水丰盈,果肉清甜,有淡淡的蜂蜜味。
是真的好吃。
比镇上卖的好吃多了。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快到让许逸觉得,自己还没做好准备——
粉底口红防晒霜没卸,混着白天留下的汗水和灰土,此时糊在脸上像一层厚膜,将毛孔堵得死死的,存在感极强。洗头洗澡是根本不可能了,但如果睡前没办法刷牙,可实在是太难受了。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已经连续好几个小时没有上过厕所了。傍晚时,九尾从附近的一棵桦树上取了点树汁,用野香蕉的果皮兜着,她只抿过两小口——倒是不难喝,她就是怕喝多了想去厕所。
可也总不能一直这样。
卫生巾也是要换的。
许逸心知自己既然被困在这,就早晚得适应在野外解决个人问题。但知道是一码事,真正接受又是另外一码。
至少现在,让她自己顶着山林间不时传出的野鸣兽叫去找个黑布隆冬的草丛里蹲坑,她不敢;让她去叫一个才刚认识的陌生男人陪着,她也有点说不出口。
但很快,许逸发现,完全是她自己把这事儿想得太严重了。
正当她迎着月色四下张望、想着该去哪给临时厕所“选址”时,九月拍拍她的小臂,指着一边捂着肚子、满脸着急的尾,问她:“一起去吗?”
许逸:“……”
他怎么能问得这么自然。
片刻沉吟之后,许逸觉得,这可能是她今晚最后一次机会了,心里一横,“去!”
然后迅速从超市袋子里拆了包卫生巾,也顾不得遮掩了,觉得反正这几个野人应该也不认得。
九月的确不认得,也因此更加好奇——那个半透明的大袋子她拎了一下午了,宝贝似的,他也就没提出要帮忙拿,担心人家不乐意。
这会儿,她窸窸窣窣地去袋子里翻东西,他就又忍不住朝里头瞥了一眼——
只见许逸拆了个方方正正鼓鼓囊囊的蓝色小包,探手进去一摸一拢。
摸出来的东西还没看清,就被她收进袖筒,手速极快。
因为没料到她这么快,所以在她已经抬头准备起身时,九月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直接和她的撞了个正着。
许逸:“……”
九月:“……”
“偷窥”被抓现行,九月又习惯性地摸摸鼻梁,不好意思地笑了。
小剧场
许逸:这什么鬼剧本,厕所都没有?我不干了。
作者:你再忍忍。
许逸:忍几章就有了?
作者:忍几章你就习惯了。
八月还没“炸”
“炸”了
- 作者最后修订时间:2020-1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