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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的杀人回忆》作者:匹马孤征

从裴叶的“天堂书馆”出来,外面正下着冰冷的雨,我坐在车里,没有马上回家,而是点了一支烟,缓缓地抽着。

其实那个和季燃的“家”,从来没有让我产生过一丝家的感觉,对我来说,它更像是一座牢,一张网,或者是,一个笑话。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我得到了一切,其实只有真实的生活才最让人感到绝望,因为它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原来那些我所幻想的,到最后都只是幻想而已。

“家庭到底代表着什么?”我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思考着这个问题。

最后,我给自己的回答是——家庭代表着最大程度的真实。

因为女人只有在家里才能安心地脱下高跟鞋,卸下一切伪装,还原最真实的自己,而他和他的家庭,却恰恰是给了我想要的一切,除了真实。

我们俩在媒体面前,假装着恩爱,假装着心疼,演着一出谁都看不懂的戏,并且还不知道这场戏何时能杀青。当然,好在“片酬”还不错,这多少给了我继续演下去的动力。

只是再好的戏,演得太久,终归厌倦。

就在我抽着烟,胡思乱想的空档里,裴叶突然冲了过来,甚至连伞都没来及打,他打开了我旁边一辆奔驰的车门,很快消失在了不远处的街角。我也条件反射一样马上发动了车子,紧跟在他的车后。

他的车速很快,红色的尾灯一路摇曳着,像一匹屁·股流血的野马。在路上等红绿灯的时间里,我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跟着他?”

“到底为什么要跟着他呢?”

“是因为好奇,还是喜欢?”

“喜欢?不可能!我们才仅仅见过两面而已!”

“应该是好奇,因为我突然很想知道一个如此冷静男人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疯狂……”

我跟在他车后,在路上亦步亦趋地行驶了半个小时后,在一个红绿灯前,他突然发起疯来,完全不理会眼前刺目的红灯,车速不减反增,奔驰在他的脚下如离弦的飞箭般划破了前方的黑暗。

我停在红绿灯前,想了想,最终没有跟上去,就这么被他甩在了原地。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险些与他撞在一起的车辆因骤停而不断闪烁的车灯,听着车窗落下后不绝于耳的牢骚和咒骂,我不禁有些佩服起这个叫裴叶的男人来,因为与我相比,他是活的。

想到这里,我不禁烦躁地抽·出一支烟来,点燃后把手擎向窗外,雨丝很凉,稀稀落落地黏在手上。等绿灯亮起时,我慢慢悠悠地合上了车窗,心情失落地向前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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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往前开了三个红绿灯后,竟然能再次见到裴叶。

他正站在雨里,无声地盯着四方酒店门口一个正在打电话的男人。

那个男人我正好认识,他是季燃的朋友,外号叫“龙王”,家里也是做煤炭生意的。

我看着裴叶站得笔直的背影,忽然有点明白了过来,他为什么会这么愤怒。

后来的事情也证实了我的预测。

裴叶打了一个电话后,不多时便从四方酒店的后面抱着一个女孩走了出来,龙王在裴叶的怒视下,先是回了酒店,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很快返回了门前,我们正好相遇。裴叶一边走,一边与龙王的目光交汇着,而在饭桌上气焰嚣张的龙王此刻却像一只斗败的老狗一样,只敢远远地看着他。

他害怕了!

龙王竟然害怕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得不再次把目光聚焦到这个在雨夜怀抱裸·女的男人身上。

这个男人,果然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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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问过季燃,他为什么叫“龙王”?

季燃仿佛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没有了一贯的冷漠,而是主动问我:

“你知道什么是SM吗?”

我身体一颤,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

“在那个圈子里,他是最专业的。别人吃肉都带钱去,他吃肉从来都是拉着箱子的。”

我自然知道他口中的“肉”指的是什么,甚至我还知道为了方便吃“肉”,他特意在这个酒店里租了一间套房,专门用来招待他的那些喜欢“吃肉”的朋友。

“原来你喜欢的不是人,而是一团可以肆意揉·捏的肉。今天你的肉到了别人手里,所以……你生气了吗?”我看着他拉开车门,把那女孩小心翼翼地放在副驾驶上,忍不住在脑子里这样想到。

他也没有马上开车,而是停顿在雨中,点了一支烟,一面看向漆黑的夜空,一面缓缓地抽着。

我忍不住打开了车窗,望向天空的同一个方向,却发现那里除了黑暗,一无所有。

在二十五岁之前,我只谈过一次半恋爱,这一次,我感觉自己又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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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一次心动,是在高二刚转学来不久。

乍然从狭窄的樱花之国来到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其实一切并没有预想中顺利。人与人的距离感,在中国尤其明显,甚至,他们比日本人更会把握。

他们每天好奇地围在教室门口,扬着笑脸,吹着口哨,高喊着“亚麻带”,他们从不在乎自己的发音有多奇怪,也从不在乎这个词到底有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意思,更不会在乎我在他们的注视下会不会感到尴尬。

他们都是很好的观众。

这所闻名遐迩的贵族学校就像一座监牢,囚禁了所有刚刚萌芽的欲望。纵然几乎所有人都出身富裕,始终难以遣散的,是青春期特有的性紧张和性压抑。

不过好在我是过完春节后转来的,学校里有一条樱花小道,时间进入4月,路两旁的樱花满开,粉·白相间,像极了故乡。

所以,每天课后,我都要去那条路上走一走,一趟下来,心里就会平静很多。

说到底,樱花对日本人来说有一种天然的亲近,不仅仅因为它是国花,它很漂亮,而是因为美物易逝,像极了日本人的性格。

那封情书,那封我来到中国之后收到的第一封情书,就是在那个时候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课本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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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那封情书的内容很简单,只有简短的几句告白,甚至连名字也没留下,对方只是说会在周六的黄昏,在樱花小道的长椅上等我,希望能见一面。

我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因为他的字体干净利落,时间,地点,都选得非常准确,甚至连放置情书用的信封上都镂刻着粉色的樱花,让我非常喜欢;而当时的我,孑孓一身,空虚寂寞,正期待着某种依靠。

所以在周六放学后,我没有回家,而是磨磨蹭蹭地在教室里自习了半个小时,尽管我犹豫又忐忑,中间历尽了挣扎,但最后,依旧选择向那条樱花小道走去。

然而,我虽然如约来了,虽然安静地坐在了那条长椅上,虽然从日落西山一直等到了万星寥落,可最后,除我之外,谁也没来。

樱花飞落,如雨,似泪……

短短一个周的花期,终究还是过了,落了,永不再来。

像我心底的某些东西一样。

我打开了手机,假装倔强地想给自己拍张照片,却不经意间看到了屏幕上的日期——4月1日。

原来今天是愚人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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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谈的第二场恋爱,是在大学。

高中毕业后,我没有出国,选择了高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

我问过父亲,为什么不让我出国?

父亲说,中国的大学也不差,机会以后会更多,你一个女孩,又不爱争强好胜,没那个必要。

大学入学后不久,我认识了楚寒。

其实也不光是我,我们那一届的学生,没有人会不认识楚寒。因为他高大,帅气,投篮的姿势很帅,后来还成了我们学生会的主·席。

每个大学似乎都有几个这样的明星学生。

他从认识我的那天起,就和我走得很近,课前饭后,往我们班里跑得最勤。我知道他喜欢我,其实我也喜欢他,却又不太敢喜欢他。

因为,我怕这会变成另一个愚人节,众目睽睽之下的活生生的愚人节。

所以,他越往前跑,我就越往后退。他越是一次又一次高调地追求,我就越是一次又一次残忍地拒绝。他可能不明白,他越是搞得人尽皆知,我便越是害怕,越是不敢接受他。因为他一旦跟我分手,我连最后的樱花也保不住了。

但我毕竟是人,并且还是个内心繁花未落,一身欲望的小姑娘。

他的纠缠,最终打败了我的恐惧;他的执着,最终点燃了我的渴望。

隔年四月,又是一个樱花盛开的季节,在樱花树下,他又向我告白。

这一次,我答应了。

他高兴坏了,像一个得了奖的孩子。

他吻了我。

他的吻柔软而狂乱,像纠缠在指尖缭绕不去的梦。

我有些害怕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日历。

那天是4月3号,愚人节已经过了。

我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在那个落樱纷飞的午后同他亲吻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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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他约我出去吃饭。

吃完饭,路过一家宾馆,他拉着我的手,走了进去。

我有些茫然,想反抗,却扛不住他的软磨硬泡。

进了房间之后,他关了门,把我扑倒在床·上,开始脱我的衣服。

我咬了咬牙,忍了很久,突然又想起了那个愚人节来,我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我期望的爱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就好像他说他爱我,只不过是为了和我上床一样。

我想了很多,想起了自己身上虽然流着一半中国的血液,却又挥之不去的日本女人的身份,想起了高中刚转学时,从班级门口传来的奚落声和口哨声,想起了那个黑暗而落寞的樱花树下的夜晚。

最后,我打了他,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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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二十五岁之前,谈过的一场半恋爱。

因为其中一场是个滑稽的谎言,甚至我连人都没见到,所以只能算半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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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后,我进了父亲的公司实习。

后来到年龄了,家里人开始给我物色结婚对象,季燃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同他的家世相比,我的家族只能称得上“贫下中农”。虽然我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但是从没想过他会这么快就向我求婚。

大约是在我们认识了一周之后,我下班后从公司出来,就看到公司对面的广场上竖立起了一块巨大的白色背景墙,音乐声响起,他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向我走来,身后停着一辆红色的玛莎。

在密集的催促和掌声的催化下,我接受了他。

其实,我并非没有怀疑过,为此还专门给日本的母亲打了电话。母亲是个通透的生意人,善于抉择。

虽然我犹犹豫豫,吞吞吐吐,但是她仍然很快抓·住了重点。

“是怕嫁过去受欺负,还是担心他太忙,你会感到寂寞?”

“我只想过平静安稳的日子,怕自己处理不好太复杂的矛盾。”

“みゆき,我们藤原家的女子可过不上你说的小日子哦……”

“妈妈,这一次能让我好好想想吗?”

“当然。不过我还是要说,如果你担心婚后寂寞而不想结婚的话,其实是很愚蠢的。因为婚姻这东西,并不负责终结寂寞。”

“那我结了婚,发现不合适怎么办?”

“去找一个情人,只有情人才能消解寂寞。”

我无声地一笑,“像您一样吗?”

电话那头突然陷入了沉寂。

“所以爸爸才会带我来中国,对吗?”我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一吐为快的兴奋。

“够了……”她突然挂断了电话。

尽管这是一次并不愉快的交流,但是,她却说服了我,让我接受了季燃。

或者说,接受了比婚姻更稳定的东西——财富。

如果婚姻不能终结寂寞的话,那么财富则创造出了更多消解寂寞的可能。

事实也证明,她并没有说错。

结婚当天,洞房花烛。

季燃一直靠在床·上,聚精会神地玩着手机,好像对我丝毫没有兴趣。

在几经挣扎之后,我成功地战胜了羞耻,面向季燃,脱·光了身上所有的衣服,以一种近乎献身的方式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睡吧。”

他睡得安稳,发出轻微的鼾声,我却躺在床头,浑身冰冷。

夜半时分,他起身去了卫生间,等他重新躺下时,各种负面情绪突然在我身上集中爆发了出来,我感到了委屈,感到了绝望,感到了耻辱,感觉对他来讲,我不过只是一只中套入彀的羔羊,我发了疯般浑身赤·裸·着趴在了他的身上,惩罚性地亲吻起他的嘴唇。

他突然起身,一把甩开了我,一脸厌恶地问:“你真想要?”

我奇怪地点了点头。

他下了床,从橱子里掏出了一个东西,甩到了我的面前。

他脱·光了睡衣和内·裤,趴在了床·上,撅起了屁·股,他说:

“来吧。”

我看着那安置在内·裤上,分外逼真的东西,突然间笑出泪来。

“为什么要和我结婚?”我面如死灰地问。

“因为你是个女人,而我,只能娶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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