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又一年》作者:大脸大面

我爸的名字叫林炳开,一个很有时代感的名字,就像他的人很有时代感,一个保守也坚守的人。
  这一年过年,我回去林家吃年夜饭,我爸一直在厨房里忙活。很多年前他就这么做,平时忙他很少下厨,但年夜饭他总要和妻子一起张罗,只是他的妻子从程明影换到了王晶秀。
  林骁将过了年在明年下半年就高考了,已经是个十八九岁的大男孩,但他给我的感觉还是十岁的小男生,懒惰调皮,似乎人生毫无目标。
  他躺沙发上看电视吃妙脆角喝可乐,不停发出笑声,浴室里的灯坏了,叶姿喊了他很多声他都没有应。
  我拿过遥控把电视静了音,他一下弹坐起来质问我干嘛。
  “你二姐叫你搬梯子,你没听到吗?不是电视声音太响难道是你聋了吗?”我斜了他一眼说道。
  林骁将瞪着我没做声,他有点怕我。
  “去搬梯子找灯泡把灯给换了。”我自顾换了个电视台冷声说道。
  “我又不会换——”林骁将不满嘀咕。
  我装作没听到他说什么拿过他的妙脆角吃起来。他愤愤起身离开客厅,他到储物间里翻了会然后故意扯着嗓子冲厨房喊:“爸!梯子和灯泡在哪?!外间浴室灯换了!”
  我爸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说着他去换,不一会他拿着梯子从我面前走过去,林骁将跟在他后面拿着一个灯泡。
  我放下妙脆角去厨房倒水喝,王晶秀正给煲汤的砂锅盖上锅盖调小火,知道自己儿子要换灯泡,她也赶忙想去“欣赏”。离开厨房前,她看了我一眼又看看灶台,不自觉流露出不信任好像我会偷吃。
  烧水壶里还有热水,我从橱柜上面找了点绿茶打算泡茶。
  泡好茶,我端着茶杯也踱到浴室看热闹:先是我爸站在梯子上把坏了的灯泡取下来,然后林骁将强烈要求让他上去装新的灯泡。于是年轻人爬了上去,在父母和姐姐热切的注视和鼓励之下装上了他人生第一个灯泡。
  灯亮了,王晶秀哈哈大笑一边让林骁将下梯子小心一边就忍不住对我爸发出感叹:“你看,儿子真是长大了,都会换灯泡了,是个男子汉了!”
  叶姿见王秀晶和我爸高兴,林骁将得意,她也显得很开心帮忙扶着梯子,在“英雄”平安落地之后,她宠爱地拍打了两下他的肩膀。一家人的小趣味小快乐就是这么的简单。
  我喝着茶站得离他们挺近,想起过去某一时刻白存殊看我和我妈生活在他家可能也是我当下的感受,心里有种讽刺的温暖。
  这时,林骁将把头转向我颇为炫耀地看着我,我笑了笑问他:“换灯泡简单吗?”
  林骁将有被我看穿懒惰的尴尬一下就不高兴了。他一沉下脸生气走出浴室,王秀晶就跟着紧张,她虽然挑不出我说的话哪里有问题,但她认定问题就在我,我说话语气总是那么不好听。她跟着走出浴室去问自己儿子怎么忽然不开心,还不忘给我一个大白眼。
  我爸装作没看到发生了什么事专心收起梯子,叶姿则有些不安尴尬看着我找了个话题:“洗月姐,你在喝茶吗?”
  我笑点点头。一家人的小摩擦小芥蒂也是这么的简单容易。
  林家的年夜饭在七点多开始,王秀晶很有仪式感,坐下来就要先碰一杯祝大家新年快乐,最重要她是要祝林骁将明年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骁将想考哪所大学?”我喝了口橙汁放下杯子问道,全家应该就只有我不知道这事。
  “金洲的理工大学。”叶姿抢先回答。
  “噢,重点大学,很好的目标。”我不太清楚林骁将的成绩怎么样,之前听说他有去补习,我以为他的成绩一般。不想他的理想大学和我当年的是一样的。我曾经想考理工大学的建筑系。
  “是啊,等他考上了理工大学,以后就会留在金洲工作生活。”王秀晶忽然把目光看向了我。
  我明白了王秀晶想在金洲买房的强烈愿望,这就是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她做着我妈当年做过的事情。人和人之间性格再不同,有些轨迹难免是相同的。
  “说到金洲,”我没接王秀晶的话但借话题转头向我爸说道,“我明年要去金洲工作了,爸,我被公司调去总公司了。”
  “那是升职喽?太好了,你也要去金洲。”叶姿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走漏了话。
  “姐,你那么高兴干嘛?”林骁将纳闷皱了皱眉头。
  叶姿红了脸忙摇头解释说替我升职感到高兴而已,她的模样显得有些紧张不安。不过她的担心多余了,因为王晶秀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心思,她直勾勾看着我有些不满问我:“你怎么忽然要去金洲了?”
  “我说了公司安排的。”
  “怎么都没有听你提起过?”王秀晶很担心我在金洲安定,那想分我房子的事情就一分希望都没有了,“你公司是不是给了你很高的工资让你去金洲?女孩子那么拼命赚钱干嘛?我还想过了年给你介绍个榕城的男孩,对方条件很好啊,你爸也认识。你该结婚生孩子了。”
  我有时候觉得王秀晶挺幼稚的,她处理事情的方式简单粗暴,好像动动嘴皮子世界就该围着她转。换种角度来说王秀晶这种人没什么心机,所以我虽然不喜欢她但不会到讨厌厌恶的地步,更何况她有时候的想法逻辑会把我气笑。现在就是。
  “我不相信男人,我就相信钱。”我直接打消王秀晶的念头。她则露出了不可思议生气以及替我难堪的表情。
  我爸还是没开口,大概从他和我妈离婚那时候开始,他好像对我的事情就失去了所有的立场。他管我还不如白元兰管得多。
  再次因为我,餐桌上的气氛变得很差,几乎没人再说话,每次我回林家对大家来说都是一种心理负担。
  大概在四五年前,我曾无意听到王秀晶劝叶姿不要和我走太近,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她说我自以为是有钱人家的女儿了,说话做事都有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叶姿则柔声解释说:“洗月姐见过的世面多,做事有自己的想法和理念很正常。”
  王秀晶根本没在听叶姿说什么,她一直念叨:“我就没见过像她那么自私霸道的人,她爸说给她买房,她也好意思要,一点犹豫没有。她也不想想他爸再婚了又有个儿子还没成年有那么一大个家庭要养。她都那么大了有工作了还拿家里的钱,怎么好意思?她考虑过她弟弟妹妹吗?她以为她爸爸多有钱?有钱的是她那个继父!真那么能干怎么不去那边家里拿钱?还有,真能干男朋友还跑了?我看她精明到傻只会对着我们横,可我们倒没有害她的心和时间。”
  这事算是过去很久了,但我偶尔想起来还是有口气咽不下去,我看到自己在别人眼里立场上是多么的不堪。我一直努力尝试着把理解变为接受,可惜太难了,以至于我现在想起这话,我还想怄气把我爸给我买房的那些钱还给他。
  五年前有段时间我曾住在林家,我一直想独立搬出去,当时和赵轩的婚事曾带给我很大的希望,也是很大的失望。我爸给我买房首付的钱其实原本是嫁妆,婚事告吹我打算还给他,我爸和我说:“你不结婚也要自己买房,我知道你想搬出去住,那你就搬出去吧。你的婚事没成,在家难免会听到别人议论,你还是买房搬出去吧。”
  这就像我和我爸之间的一个幸福协定,买了房以后,我感到生活的转变心态的转变,我不再把幸福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我曾经的愚昧无知虚荣傲慢变成了种子埋在心里,汲取经历的养分,我希望它还能变成一株树苗坦荡健康。
  吃完年夜饭,叶姿帮忙王秀晶收拾碗筷,林骁将跑回房间打游戏,我爸让我多留一会,他说泡点茶看一起春晚。
  我婉拒穿上大衣离开。叶姿听说我要走,她匆忙收拾了厨房的垃圾说去扔垃圾顺便送我下楼。
  电梯里,叶姿低着头,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便问她怎么了,她抬起头笑说:“没有怎么啊,洗月姐,我就是觉得自己有时候很奇怪。”
  “怎么奇怪?”
  叶姿咬唇微微红了脸:“刚才听到你说要去金洲,我很羡慕。我就会想如果我是你就好了,那我现在就完全不用担心了,因为还没有去金洲,工作就有着落了。”
  “你和你妈说了去金洲的事情了吗?”我能感到叶姿的慌张不安。
  叶姿摇头:“我都还不知道要怎么和爸说。”
  “如果你决定明年要走,那你要早点和爸说,因为他要找人接替你的工作,你还要帮他把人带好,工作交接掉。”我说道。
  “嗯。”叶姿低声应再次低下头。
  有那么几个瞬间,我很想要帮她去开口坦白这件事情,但我忍住了。
  电梯到达的时候,叶姿跟着我走出电梯,她好像下定了决心冲出口一句话:“我可能现在说这句话有点迟,洗月姐——”
  “什么话?”
  “如果你能回爸的公司帮爸就好了。”叶姿说道。
  这话我没法接笑叹了口气,伸手把她手上的垃圾接过来:“你回去吧,我去丢垃圾就好了。”
  “嗯,谢谢姐。你什么时候去金洲?”叶姿问我。
  “我准备初五就去。”
  “你初五什么时候去金洲,几点钟的车?我去送你。”
  “不用了,我打算先自己开车上去。”
  叶姿闻言点点头,停顿了会她又说一次羡慕我的话,她说我办事做决定很利索。说完她不好意思笑了笑,眼神里却有无奈和难过。
  从林家开车回到家,我洗了个澡就和平时一样睡觉了,没有守夜。半夜被外面的鞭炮烟花声吵醒,第二天不用上班我便不勉强自己一定要再入睡坐起来玩手机。
  我收到了不少新年祝福,选择性回复了几条,第一条回复给白元兰,第二条凑了公司群的热闹,第三条回给沈沛霖。
  沈沛霖在零点给我发了一个新年快乐,我感觉这不是群发的。出于好奇,我点开他的朋友圈看了一圈,这个男人喜欢车养着狗常旅游。前两天他刚发了一款奔驰新上市的车表示今年的目标是买下它,光看朋友圈会让人觉得这个男人过得日子很舒服。
  我回复的信息得到了沈沛霖的再次回复,他问我怎么还不睡觉。
  我告诉他:被鞭炮声吵醒了。
  信息刚发送没两分钟,沈沛霖给我分享了一个视频,点开是一堂高二线上数学课。
  我哭笑不得只能说:谢谢。
  沈沛霖回了我一句:晚安。
  他这么急着让我睡觉,好像是我先给他发了信息,他懒得回复应酬我便赶紧打发我。所以我猜想他这个新年快乐是群发的。
  初一我在家休息了一天,初二开始整理行李,收拾到初四,我差不多把家里收拾干净,也和金洲那边公司的人事部对接好了宿舍地址,打算初五慢慢开车去金洲,大概五六个小时的车程。
  因为我去的早,人事部负责人还在外旅游,她说托了同事给我送钥匙还给了我一个联系号码。
  我是早上十点多出发去金洲的,路上在服务站停了两次,下午三点多到金洲。快到的时候我联系了送钥匙的同事,是个年轻的女孩,可等我跟着导航到地方的时候,我发现给我送钥匙的竟然是沈沛霖。
  我在宿舍小区外停好车到后备箱取行李顺便环看四周找对接人,不想看到沈沛霖正过马路。
  他过来告诉我,他是来给我送钥匙带我去认门的,还很自然帮我拿行李。
  我见他推上了我的行李箱,提上手提包跟上他,问道:“沈总,您应该不是我的同事,难道您是房东?”
  沈沛霖看了我一眼点点头,这里没有红绿灯人行道,他看准了时机过马路,我只是停顿了两秒没跟上,车子便越来越近,一个分毫不让不减速的司机,于是我迈出的步子又退了回来。
  这条马路不过两个车道,沈沛霖过了马路回头才发现我没跟上,我站马路对面只能不好意思朝他挥手笑了笑,忽然这会车子有点多。
  街边种满了玉兰花树,这个天气还没有开花,不过我看到沈沛霖很像一朵刚从落下来的玉兰花化成了俊秀的人样。他穿着黑色大衣,白净的脸上有像春天的生气混着人性的欲,真是一个俏得俊,俊得美的人。
  待我过了马路,沈沛霖让我把手提包也放在行李箱上给他推,我推辞了一番见他坚持,我就把包放上去说了句:“谢谢。”
  他说:“不要那么客气,你是元兰叔的女儿,元兰叔和我爸是很好的朋友,我们也应该是朋友。”
  我红了红脸没反驳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回身又锁了一次车,笑道:“我总是觉得自己忘了锁车门。”
  沈沛霖“礼尚往来”也没接我这话,走到小区门口,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递给我让我刷门禁。
  这个小区不大但设施齐全,紧邻着一所初中,有不少教师住在这里。公司给我的是一间五六十平米的房子带简单家具,进门就是餐桌,左手边是厨房,厨房边是洗手间和浴室,不大的地方还隔出了两个房间,一间可以当卧室一间可以当书房。
  沈沛霖送我到家等我看了一圈之后,他问我是否满意。
  “满意,这里环境挺好的。”我说道。
  沈沛霖点点头:“如果你不满意,我可以给你换个地方。”
  “这是我们公司安排的,不是我个人租的,不是说换就换的。而且我觉得是挺好的,我刚看了看地图,这里离我们公司很近,很省事。”我笑道。
  沈沛霖看了我一眼好像是不太相信我说的话,或者说他觉得我住不惯。
  我琢磨了会,笑说道:“我打算先收拾整理下,然后出去买点生活用品,有点人气家就像家了。这房子一个人住会很舒服。”
  我希望沈沛霖能接着说让我先收拾,他先走的话,可他只是看着我问:“你这次来金洲告诉元兰叔了吗?”
  避不开这个话题,我便如实说道:“我打算明天初六去白家给白叔叔拜个年,顺便和他说清楚我没结成婚的事情。”
  “明天就去说?”沈沛霖有几分探究看着我,感到有些意外。
  “嗯,我来金洲工作了肯定迟早纸包不住火。”我点头笑说道。
  “如果有什么难处,我很乐意帮忙。”沈沛霖望着我说道。
  因为这句话我不由认真审视沈沛霖,他的态度和立场是我还搞不清楚的,我也完全不了解他的为人。他作为房东出现在这很意外也符合情理,并且他似乎对我很友好或者说他对白家有深厚的情谊。而说实话他的这份感情让我感到有些不适和紧张。我不希望被人摆在白家女儿的位置上。
  “沈总,其实我不能说是白家的女儿,我姓林。如果总说我是白家女儿,我有点尴尬。”我为难笑着直接说道。
  “元兰叔愿意认你就是了。”沈沛霖也坚持自己的观点。
  “沈总,我记得你上次说你认识我们赵总和老板陈总,那白叔叔认识他们吗?他们应该不是因为我是白家的女儿所以调我来总公司吧?”我玩笑也试探问道。
  “赵邦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沈沛霖歪头打量我说道。
  “是吗?”我笑掩饰一闪而过的不安,“那就好那就好。”
  “为什么你这么不想和白家有关系?”沈沛霖也很直接。
  “白叔叔对我很好,但也不能老是给别人添麻烦。而且我想能靠我自己做出点成绩来,白叔叔肯定会更高兴。”我说道,圆回了情绪。
  “那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沈沛霖说道。
  在不了解沈沛霖为人的情况下,对于他不断递橄榄枝的行为,我忍不住要心生警惕,只能转开话题:“沈总,我真没有想到原来你还有房产租赁的生意。”
  “是的。玉莘市有个小微园工业区,我在那里建了栋楼就是专门为工业区里的企业提供员工宿舍。”玉莘市是归属金洲市的,那里是轻工业聚集地,因为地理位置优越政策好,工业用地不便宜,沈沛霖就说着这件事把手插在口袋里仿佛那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沈沛霖这种资本足够的自主创业,看到哪里有商机就投哪的快乐让我听着只有羡慕的份,我只能笑说:“果然有钱人会有钱都是有原因的。”
  “不停做项目也挺累的,这几年也没有什么好的项目可投,我的主营还是汽配。”沈沛霖说了一句,他倒语气很认真是和我在交流,我却感觉被抬举了,我最大的投资还停留两年前在榕城买了一处小小的商铺,贷款都还没有交清。
  “那这个小区也是你的投资吗?”我很好奇。
  “没有,这个小区里,我只有这套房子。”沈沛霖抬头环看了一圈好像在观察自己的房子,然后他把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重复了他刚说过不久的一句话:“你先住着吧,如果不习惯,我再给你换。”
  我忽然可以确定他是因为白家的缘故才对我这么照顾。
  “好,谢谢你。”我扬起笑脸应了他的话,不再强调我的想法。
  “现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沈沛霖从进来就一直站在餐桌边,他这句话问得很礼貌是尽到某种责任后在委婉地说“再见”。
  我马上接道:“不用不用,谢谢沈总,您先回去吧,我自己收拾就好了。”
  沈沛霖停顿了会颔首。
  我走过去打开门送他,他离开前说:“如果找不到附近的超市随时打电话给我。”
  “没问题。”我笑做了个OK的手势。
  沈沛霖离开后,我松了口气闷头整理房子,既来之则安之,于是到金洲的第一晚我就在收拾中度过。睡前,我整理了些工作资料,时刻调整出工作的状态。这几年,我不敢放假,即便在假期里我也会随时做工作计划做调整。睡前做一些简单的工作有利于睡眠,投身工作让我几乎不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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