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桂令》作者:阮郎不归

第八章 胭脂香印
  刘家的客房自是不如金盛客栈的精致,但比起一般客栈还是好得多了。奔波了这半日,路上水也没喝一口,谈璓和李松都又累又渴,坐下两口气干了一大壶茶。旁边伺候的小婢见状便去添茶。
  李松又塞了两块点心,囫囵吞下去,方道出心中的疑惑:“少爷,那位真是表小姐?”
  谈璓看他一眼,有些好笑道:“哪有这么巧的事。”便将于燕燕的身份以及她昨晚女扮男装,假借祝景玉之名住在金盛客栈的事告诉了他。
  李松惊奇不已,道:“竟有这样的女子?她还是个寡妇?既如此,少爷为何要认她这个表妹?”
  谈璓道:“她叫我表哥,显然是不想暴露她假扮祝景玉之事,有意拉拢,正好我也有话问她,便顺水推舟了。”
  李松想了想,笑道:“她还真是机灵,不过也幸亏她遇上的是少爷,不然谁跟她认亲,直接捉了去衙门。”
  这话不尽然,谈璓觉得就算遇上别人,听了那一声娇滴滴的表哥,十有八九也会认她这个表妹。
  美貌于女人而言,有时是一种祸患,有时也是一种武器。于燕燕显然很擅长使用这种武器。
  谈璓不自觉间走了神,直到李松说:“少爷,我去一趟客栈,把这边的事告诉姚开和胡公子,免得他们担心。”
  他方才回过神,点了点头,又道:“你等等。”
  他走到一张大方桌旁坐下,桌上有文房四宝,他提笔在两张纸上描下了金钏的样子,递给李松一张,道:“你让杏轩和姚开这几日去各家当铺金铺打听打听,可有人出手这样的金钏。若有,务必弄清是谁,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李松收好这张纸,便出门去了。
  谈璓想了会儿案子,站起身看着墙上的一幅烟雨图,落款是前朝名士韦霑。
  “那是伪作。”
  谈璓转过头来,见于燕燕带着侍女立在门外,她又换了身衣服,玉色缂丝绣花长袄,蓝闪缎的裙子,发髻上戴着雪柳,手里拿着一把象牙扇,笑吟吟道:“表哥,我可以进来吗?”
  谈璓点点头,道:“你说这是伪作,何以见得?”
  韦霑生前并不得志,死后其画作才被人赏识,然已多散落民间,深受造假者青睐,千金难求一幅真迹。他虽看出这一幅是伪作,但也觉得画得很有几分真韵,算是伪作中的上品了。
  他以为于燕燕也精通此道,能有一番见解,不想她笑道:“因为真迹在我家呀。”
  这……真是个简单有力的证据,谈璓也笑了笑。
  她道:“表哥,你还没用晚饭罢,我叫厨房弄了几个菜,我们一起吃罢。”说着挥手让淇雪摆下饭菜,龙井虾仁,盐水鸭子,清炒蒌蒿,炖鸡蛋,碗碗碟碟摆了一桌子,立时香气扑鼻。
  “表哥,你多吃点。”她说着又拿出一壶酒,作势要斟酒。
  谈璓忙道:“不必了,我不吃酒。”
  于燕燕觉得他是不想和自己吃酒,便自斟一杯,饮尽了,挥退刘府的侍女,只留下淇雪在房中,又叫她关上门。
  “表哥,你打算如何捉拿真凶?”
  谈璓将那张描了金钏样子的纸递给她,道:“这件事需要你帮忙。”
  于燕燕听他说要寻找出手金钏之人,便明白是什么意思,接过那张样子,道:“这个容易,回头我便叫人去办。”
  说完正事,谈璓便不再多话,安静地吃着饭。
  于燕燕自斟自饮,时不时地拿眼看他,忽道:“陈大人,您今年贵庚?”
  谈璓道:“二十又一。”
  于燕燕笑道:“那我们同龄呢。您娶妻了么?”
  谈璓道:“尚未娶妻。”
  于燕燕露出诧异的神情,又笑道:“一定是您眼光太高了,您是从北方来的罢,我们江南多美人,您到了苏州可以多多留意,要不然我帮您介绍几个好人家的姑娘?”
  谈璓道:“于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不必麻烦。”
  钱也不收,人也不要,这人莫非立志要做个清官?须知这年头,清官比那人参果还稀罕呢!
  于燕燕与那些脑满肠肥的官员打交道多了,乍一看这人参果,愈发觉得新奇有趣,唇际漫开笑意,一边自斟自饮,一边东拉西扯说些闲话。
  谈璓见她一连吃了七八杯,正色道:“于夫人,你莫再饮了,早点回房休息罢。”
  美人玉面微微泛起红晕,笑眼流波,将他看住,似有几分醉态,道:“大人怕什么,我一个弱女子,就算醉了,难不成还能吃了你?”
  这话仿佛一个浪荡子在调戏大姑娘,谈璓冷下脸,愠怒道:“于夫人,请自重!”
  于燕燕见他这个样子,更加想笑,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垂下眼睑,抿了抿唇,作出一副委屈的神色,站起身福了一福,声音轻轻道:“玩笑罢了,大人莫要生气。天色不早,我走了,大人好生歇息。”说罢,转身离去。
  看着她弱不禁风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谈璓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认真了。
  忽然一阵清脆的笑声从走廊上传来,透露着主人难以遏制的愉悦。谈璓愣了一愣,才发现想太多了,这不正经的女子根本就是在戏弄自己。
  李松刚好这时回来,在走廊上与于燕燕打了个照面,见她笑得花枝乱颤,又似从少爷房中出来,有些奇怪,进门便问道:“少爷,我刚刚看见那个小寡妇,她怎么笑得那么开心?”
  谈璓心中没好气,面上淡淡道:“方才闲谈,说起苏州的一些趣闻罢了。”又道:“别叫她小寡妇,不尊重。到了苏州,少不得和她打交道,被她听见也不好。”
  李松应了一声,见桌上有酒有菜,立时腹中馋虫大闹。
  谈璓道:“你吃罢。”
  他便坐在于燕燕方才坐过的位置上,斟了杯酒,正要喝,谈璓说了声等等,伸手将酒杯夺了过来。
  杯口有一片胭脂印,重重叠叠,深深浅浅,是她樱唇反复印上去的。
  谈璓拿手帕擦了擦,没来由地有种残忍的感觉,好像破坏了一枚精美的红泥章印。
  他将擦拭干净的酒杯放在一边,对莫名其妙的李松道:“你再拿个杯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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