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不上班》作者:龙门说书人

齐越是个不甘寂寞的人,日子过得花天酒地,偶尔腻歪的时候,就会找丛云打发时间。
  丛云也是个古怪的人,常年不出门,春天剃光头,冬天蓄短发,非常省事。
  齐越看不惯,说她去做尼姑算了。
  丛云当了真,觉得尼姑这个职业不错,但调查之后,发现既要念经,又要经营,和普通上班族一样劳累,就断了念。
  齐越问她不想上班的理由。
  丛云说,蝴蝶也不上班,天生天养。
  齐越无言以对。
  但丛云的钱总是够用,齐越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
  现在是秋天,丛云的头发是短寸。
  丛云和齐越坐在一个足球场旁边的长椅上,看人踢球,齐越很少说起他的风流韵事,丛云也不问。
  丛云则喜欢说一些玄乎其玄的事,比如问齐越,万村制怎么样?
  齐越喝口矿泉水,问:“什么是万村制?”
  丛云说:“秦朝是郡县制,美国是联邦制,我想到了万村制。”
  齐越说:“你还真够有创意的。”
  丛云说:“你也是一个不错的树洞,愿意倾听。”
  两个人的关系说来也纯粹,一个风流,一个疯癫,谁也不嫌弃谁。
  齐越在球场旁边的体育用品商店,买了一式两份的白色鸭舌帽,一顶自己戴着,一顶给丛云戴着,说,叛逆归叛逆,脑袋着凉了会变笨。
  丛云听了,微微一笑。
  
  到了新年的时候,丛云一个人过,她住在山坳里,一片偏僻旧厂房改的公寓,自成一户。
  齐越开车找丛云解闷,丛云正在家门口种风信子,山里空气好。
  齐越也说不清丛云是聪明还是愚笨。
  他参观丛云的家,一个四十平方的房子,水电网齐全,翻新过了,雪白的墙,后院泥地肥沃,种了一堆蔬菜。
  他登门看她,从不空手来,这回拿了一盒人参,炖鸡汤不错。
  丛云没有客气,说:“我新摘了一点蔬菜,给你留着。”
  齐越看她从后院拉了一大筐菜过来,萝卜土豆青菜心,番茄花菜荷兰豆,林林总总。
  齐越说:“够我吃一个月的了……你要不要出门兜兜风?”
  丛云说:“你忘了我有很严重的晕车症,哪都去不了。”
  齐越想起来了,她跟他兜过一次风,不过三五公里,他的车子差点遭殃,幸好她自觉下车吐了。
  
  更遥远的事,他记起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大学一个社团,他和她交流的时候,她说话特别慢,一字一顿。
  他以为她是一个智障。
  丛云却嘀咕,没见过齐越这么笨的人,像一个赝品。
  齐越吃了一惊。
  没想到她年纪轻轻,还会先发制人。
  丛云说:“这些社团活动让我意识到,我既不想领导人,也不想被人领导。”
  齐越就问了一个建设性的问题,说:“那你以后怎么在社会生存?”
  丛云说:“捕食,做便宜的人肉包子卖。”
  齐越笑了。
  年华匆匆,他总是停不下来,去到哪里都嫌闷,她是相反的,去到哪里都想静下来。
  
  丛云当然有职业,她正职是一名会计师,替一些小公司做账,有时候也做一些零工,比如被山下的苗圃拉去种花种草,或者被附近的露天游泳池抓去当临时救生员。
  那片厂房的租户,并不只有丛云一个,也有一些从事珠宝设计或服装设计的自由职业者。
  毕竟这地方安静,且租金便宜。
  只是齐越不太关心,也没有细问过。
  
  这会,两个人坐在矮矮的屋檐下看云。
  屋旁一棵年代久远的松树,干燥的树皮上,几只蚂蚁在交谈天气。
  快下雨了吧。
  丛云手上揉搓着蔓生的天竺葵,抛到蚂蚁身上,扰乱它们的思绪。
  齐越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说:“视力挺好的。”
  丛云问:“你年前工作顺利吧?”
  齐越说:“没什么不顺利的,客户都是家里介绍的,交活的质量不要太差就行。”
  齐越的父母很有本事,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帖。
  丛云想,也许两个人都没有追求,所以偶尔一起混个日子。
  齐越忽然说:“最近也没力气夜游了,要是你放的开,我还真想教你开荤。”
  丛云平淡地说:“要玩早玩了。”
  齐越笑了,说:“也是。”
  丛云说:“要不,你帮我剃个头发?”
  春天到了,她又要剃光头了。
  齐越说:“行吧。”
  
  他拿床单给丛云围住脖子,丛云笑了笑,电动剃头刀操作简便,齐越拿在手上,将丛云的头发剃短了。
  齐越说:“这样就得了,光头太丑了。”
  丛云没有坚持,问:“你的头发要不要试试剃光了?”
  齐越说:“免谈。”
  丛云笑了,说:“昨晚,我梦见咱俩读大学的事了。”
  齐越问:“什么事?”
  丛云说:“你找我逃课看碑林的事。”
  两个人不是一个学院的,选了许多相同的校选课,结果又不去上,逃到城外山上看碑林,看完又没多大意思。
  齐越忽然问:“你是怎么去到那地方的?”
  丛云说:“骑自行车去的。”
  “一来一回,几十公里,你就骑自行车去?”
  “不然呢,晕车多难受。”
  “你对我有念想?”
  “那倒不是,难得说要去看碑林,我也没有什么朋友。”
  齐越说:“本来约了好几个人一起去的,最后只有你来了。”
  丛云没有遗憾地说:“无非就是这样。”
  齐越说:“有年头的朋友,只剩你一个了……喝点酒吧?”
  “行啊。”丛云给他倒了一点兑水的长乐烧,不太甜,也不醉人。
  齐越喝了一小杯,说:“这里的日子也挺好。”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偶然有一阵细细的音乐传来,有点年代的歌。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转瞬间消失了踪影……
  丛云听得入神,说话少了。
  齐越电话响了,他接了。
  那头说:“砸车打傅襄少爷的人,找着了,一家二手车行小老板,大名施家耀,拉帮结派几十个老乡,也做点汽车金融,小打小闹的民间借贷。”
  齐越问:“他本钱从哪里来?”
  “从银行里套出来,某家分行行长也是他老乡。”
  齐越说:“那不用报警了,也不要动粗,先占个座。”
  对方说:“好咧,我叫上一拨人,斯斯文文去他店里,耗他一个月。”
  齐越轻描淡写地说好。
  他挂断电话,丛云问他是不是又无事生非了。
  齐越坏笑,说:“我跟人争风吃醋。”
  丛云说:“还是你吃得最饱。”
  至于为什么争风吃醋,还是几周前的事,齐越逛酒吧刚出来,一个从头到脚五彩斑斓的女孩子就钻进他的车,说,有人追她。
  齐越让她下去,谁知道是不是磕药磕晕的。
  那女孩子不肯,说他好心做一回网约车司机,她手表给他,追她的人真的很凶。
  停车场真有好几个人追过来。
  她塞了腕上有点值钱的女表给齐越,齐越没要,发动车子,送了她一程。
  他以为只是小插曲,没想到被人记下车牌。
  这样的初春,齐越在丛云家坐了一个下午,最后终于开车,载着蔬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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