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不上班》作者:龙门说书人

齐越在厨房煮番茄鸡蛋面,等他忙完,发现丛云不见了,打电话一问,她说去一个小公园逛逛,他要走的时候带上门就行。
  齐越算是习惯了她的作派。
  
  公园里,丛云第一次体验过山车,四米高,儿童版,买了票坐上去,简易的车厢在粗糙的轨道加速着,拐弯,绕场,三分钟不到,下来还是想吐。
  丛云审视自己的困窘,身体上的,精神上的,她做人的乐趣实在不多。
  等她慢条斯理走回家,齐越已经走了,给她留了一份番茄鸡蛋面。
  
  天色晚了,丛云关好门,她的卧室窗户对着菜园,园外是一些蕨类野芋以及杂树,白天是层次分明的墨绿、翠绿、嫩绿,此刻则不分彼此。夜深时,风的声音,虫鸣的声音,露水的嘀嗒声,一点点渗透进来。
  她吃着面,看着手机视频,关于瑞士安乐死的介绍。
  齐越做的番茄鸡蛋面挺美味的,她觉得下次可以多吃一碗。
  洗了碗,收拾了屋子,丛云躺着,用蒙田的散文集盖着脸,这集子早就散落了,还是齐越动手撕的。
  那时候两个人都很年轻,发生口角的由头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两个人堪比决战的斗鸡。
  丛云看见自己的一本新书被撕成了好几卷,怒从心中起,说要以牙还牙,去齐越家砸掉他的铁锅,让他一辈子没饭吃。
  齐越根本没被镇住,当着她的面,上网定了一套铁锅,最贵最结实的那种,请她随便砸。
  丛云回身在书架找了最厚的一本书,打算扔到齐越头上,让他尝尝皮肉之苦。
  但她根本没扔出去。
  她一言不发,跑去厨房煎凉茶了,加了冰糖,装进保温杯里,提着出门,爬山去了。
  齐越看见煮锅里还剩了一碗凉茶,就倒出来喝完了。之后,他怀疑自己日夜颠倒,肝火太旺。
  最后,他发现自己着了丛云的道,她证明了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说的那句话,她没见过像他那么笨的人,像个赝品。
  
  两个人的关系若即若离,一个月后,齐越过二十三岁生日,打电话问丛云有没有什么表示,要是礼物也没有,祝福也没有,那不是太扫兴了?
  丛云却问他记得几个人的电话号码?
  齐越答:“爸妈的,家族的兄弟姐妹的,至于你的电话号码——”
  他念出了她的手机号。
  丛云不作声。
  不一会儿,齐越收到一封生日红包,里面有八十八块钱,再多就没有了。
  生日过后,齐越又展现了平和细致的一面。
  他认为朋友之间也会有高原反应,就像初学者拉小提琴,难免噪声不断。
  他买了一张可折叠的乒乓球桌,放在丛云家门口。
  那天阳光灿烂,丛云还算捧场,和齐越打了一个钟头的乒乓球,额头上都是汗,洗完脸,凉浸浸的,就不记谁的仇了。
  
  如是已经过去几年,齐越的性格沉稳了许多,丛云则学会了坐三十多个站的公交车。
  她包里放着呕吐袋,视死如归地上公交,一路吐到终点,下车缓过来不久,又视死如归地坐返程,一路吐回始发站。
  坚持了一个春天,她给别的乘客添了不少堵,也给一些公交车司机造成了阴影。
  等丛云压制住自己的晕车症,已经是夏天的尾声。
  她专程打电话问齐越最近在忙什么?
  齐越说:“忙着调整生物钟。”
  丛云说:“今天天气不错。”
  齐越说:“是挺不错的。”
  “兜风应该很清爽。”
  “你想去兜风?”
  “我付你钱。”
  “……行。”
  齐越开车到丛云家门口的时候,发现丛云打扮得很顺眼,头发长到耳朵那,不那么磕碜了。
  丛云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说:“我决定要做一个新的人。”
  齐越忍俊不禁,问:“去哪?”
  丛云说:“两百块车费可以去的地方。”
  齐越说:“行啊。”
  他开车载她去看游轮夜景,她状态很好,没有晕车,像是达成了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对齐越说:“实在很高兴认识你。”
  齐越说:“说说我的优点。”
  丛云说:“热闹,活得繁花似锦,不高兴也会伪装情绪了。”
  “还有呢?”
  “没有了。”
  “长相怎么样?”
  “挺好看的。流浪狗养尊处优,也会变好看。”
  齐越气笑了。
  
  那天晚上,到了丛云家附近,齐越不想开车上坡,就把车停在路边。
  他陪丛云走在长坡上,走到尽头,他找了一个花圃牙子坐下了。
  丛云问:“累了?”
  齐越说:“是有点累了。”
  “开车累的?”
  “不是。”
  “玩累的?”
  “也不是。”
  “不会生病了吧?”
  “那倒没有,体检一切正常。”
  丛云琢磨不透,齐越忽然伸出手,说:“你拉我起来。”
  丛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是暖和的,齐越握紧了她的手,说:“今天有点耍流氓的心情。”
  丛云说:“看来你最近真没逛酒吧。”
  齐越忽然说:“我从小有个习惯,最好吃的东西,都留到最后。”
  “真是个好习惯。”
  “丛云,你为什么没被我的花言巧语欺骗?”
  “因为,你这种周期性的轻浮,就跟新月和满月交替一样。”
  齐越哦了一声,忽然站起来,捧住丛云的脸,飞快地亲了她额头一下,趁她没回过神,又亲了她脸颊一下。
  她踢他,他躲开了,放肆地笑,问:“你这么了解我,要不要我负责?”
  她骂了他一句。
  齐越笑得更大声,说:“丛云,回头见。”
  他转身下坡走了,半道还跳起来扯树叶,拐了弯才不见了。
  
  过了几天,丛云正在喂新来的小黄狗喝水,齐越出现了,带了一盒燕窝 ,放在桌上。
  狗子看见陌生人,叫个不停。
  齐越调侃:“丛云,养狗呢?打算放狗咬谁?”
  丛云不理他。
  齐越蹲下,将无辜的小黄狗举高了,说:“这么土的狗,是从狗肉火锅店买的吧?”
  “新朋友送的。”丛云说话了。
  “你不是只有我一个朋友?”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齐越说:“错觉?要是谁将没有才华的石头,看成纂了奇文的美玉,那才叫错觉。”
  丛云说:“我没有看到什么奇文,也没有什么美玉,从头到尾都是石头。”
  齐越问:“你的朋友,石头一样,你也不嫌弃?”
  丛云说:“也许我就喜欢和石头做伴呢?”
  齐越看着丛云,说:“那真是稀罕。”
  他要较真,丛云的朋友来了,喜欢上山找昆虫标本的两个小学生,住在隔壁苗圃家的姐弟,因为开口要了丛云搜集的一整套蝴蝶标本,他俩就送了一只小狗当回礼。
  姐弟看见齐越,问:“你是谁?”
  齐越反问:“你俩是谁?”
  弟弟大胆,说:“我们是丛云姐姐的朋友。”
  两姐弟逗狗玩,齐越问:“这狗你们送的?”
  姐姐说:“对啊。”
  齐越说:“那你俩挺懂事的。”
  姐弟俩在丛云家的小小客厅围着狗打转,齐越对他俩说:“你俩先回去吧,现在是我和你丛云姐姐的单独时间。”
  姐弟俩倒是识相,抿着嘴笑,前后一溜烟就出门跑远了。
  齐越安静了一点,对丛云说:“这几天我没睡好,我得借你的地方睡一觉。”
  他进屋在她床上躺下了,一点也没客气地盖上被子,沉沉睡去了。
  丛云没赶他,因为他真的一脸倦容。
  
  齐越睡了一个中午,起床饿了,丛云煲了萝卜排骨汤,他觉得正好,就喝了一碗汤。
  丛云在菜园遛狗玩,狗滚的满身泥,她倒是快乐一点。
  齐越说:“我终于想明白问题所在。”
  丛云回头看他一眼,问:“什么问题?”
  “我和你之间的问题。”
  “哦,你有什么高见?”
  齐越斟酌了一下,说:“我和你的关系忽冷忽热,是因为我不懂怎么取悦你,你也不愿意取悦我。”
  丛云冷笑一声,说:“真是旷世难题。”
  她摘了一个通红通红的番茄,马上就要扔齐越,齐越早知道她要发作,轻声问:“丛云,你怎么不能好好的?”
  丛云砸过来的番茄落到了齐越手上,他说:“有机蔬菜,洗洗还能生吃。”
  水龙头拧开了,又关上了,齐越咬了一口刚洗的番茄,说:“丛云,你住我家吧,我们满世界玩。”
  丛云说:“你在打什么歪主意?”
  齐越说:“早点问你这句话,我就不用抓心挠肺了。”
  “我不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齐越走过来,一把搂住丛云的腰,将她搂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她脸色涨红,他热情地亲她,舌头一点点撬开她的牙关,舔她的舌尖,满嘴的番茄味,丛云掐他腰,齐越忍着疼说:“兔子吃窝边草真是太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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